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若到青阳盛开时 作者:阿谢Setsuna 文案 19岁,纪安然喜欢上组合家庭里的哥哥苏远辰,却只能通过与他的死党宋子穆恋爱来名正言顺接近他。   21岁,纪安然为成全朋友的爱情而与宋子穆分手,苏远辰却带了女友从千里之外回来。   三年间白云苍狗,她始终小心翼翼隐藏着那份苦涩的爱恋,落寞之时却意外邂逅了优质成功男——路谦。原本桀骜不羁的他,从此温柔了一颗心,只为在纪安然身边倾心守候。   温文尔雅的苏远辰在洞察了纪安然的心意之后,竟然意外告白,如今是否能与她继续牵手?   一场年少的追逐,一段刻骨的深情,三个人都不能幸免。纪安然爱得心酸,苏远辰爱的彷徨,路谦爱得热烈。到底谁才是谁生命中的万丈青阳?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安然,路谦 ┃ 配角:苏远辰 ┃ 其它:阿谢   ☆、Chapter01      电梯里的气氛很尴尬。   这是在纪安然与宋子穆分手的第二天。纪安然没想到这么快在报社的电梯里遇见他跟何雅婷。   “安然,早。”何雅婷微笑,宋子穆沉默。   “早。”纪安然下眼皮跳了两跳,勉强报以微笑。   何雅婷是纪安然大学的同窗兼室友,一直以来最好的朋友,跟她一样是大四,在同一所报社实习。宋子穆是纪安然哥哥的死党,法律界的精英,毕业两年,今天是受邀请来报社做法律顾问。   伪装得毫不在意,纪安然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从一开始就是她的错。所以何雅婷破口大骂的时候,她忍气吞声;所以宋子穆提出分手的时候,她拱手相让。   纪安然从大学二年级开始追求师兄宋子穆,到现在,两年的交往终于宣告结束。纪安然不知道何雅婷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宋子穆的,但前不久何雅婷在她面前哭闹,说,我知道你从没有喜欢过子穆,你喜欢的一直是苏远辰!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占着子穆,我比你喜欢他百倍!   纪安然无言以对,于是她选择了退出。晚上宋子穆打电话过来,说如果你同意分手就挂电话,结果纪安然的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   哈,也许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了的。事后她没有拨回去解释什么。分手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当初的追求也是如此。   纪安然真正喜欢的人,是自己异父异母的哥哥苏远辰。在过去的几年里,纪安然一直为这段感情深深地感到羞耻,并且秘密地快乐着。   与纪安然有血缘关系的那个老爸,也就是纪妈妈的前任老公,在纪安然十八岁的时候丢下了妻女,跟一位明星远走高飞,用他的话说就是他找到了真爱。   那之后的半年纪安然住在校宿舍没有回家,节假日都是独自在学校度过。   元旦的前两天,纪安然知道老爸会带着他的现女友回来度假。因此纪安然在学校里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回去的决心。   南方鲜少在岁末的时候下这么大的雪。冷空气骤然暴走,整个城市一夜落雪,如坠冰窟。一大早就听见楼下大家拿着铁锹清理道路的声音。   许久没见面的父亲,和需要精神支柱的母亲,纪安然努力说服自己不能矫情懦弱地窝在寝室与世隔绝,可是才从窗口朝下探了探头,纪安然便被冻得缩回了脑袋。   就在这个时候纪安然听见了有人喊她的名字。   亲切的北方口音,在下面喊419的纪安然。起初以为是幻听,但楼下的人连喊了好几遍。纪安然伸了个头出去,看见一个男生穿着卡其色羽绒服,正仰面望着她。迅速应了一声,纪安然披头散发趿着毛茸茸的小熊拖鞋跑下楼,狐疑的问:“你谁啊?”   “苏远辰,来接你回去的。”   纪安然听老妈在电话里提起过苏远辰这个名字。   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纪安然白了他一眼,虽然这男人眉峰笔挺双目有神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怎么看都不像行骗的,可是哪个坏人会在自己脸上贴标签啊!在纪安然的坚决要求下苏远辰终于招架不住,哭笑不得地把身份证给她看,纪安然还在疑神疑鬼“身份证也是可以造假的。”   可是苏远辰只是一掌拍在她的脑袋上,“行了吧,咱回家。”   苏远辰说,回家。   那是纪安然第一次见到苏远辰,令人安心的笑容,瞬间温暖了纪安然的冬天。   电梯升到二十楼之后,视线豁然开朗。纪安然回过神,发现宋子穆在看她,于是别过脸,顺着观光电梯俯瞰下去。平时拥挤的电梯,今天却偏偏只有他们三人,纪安然都想步行去二十六楼了。   走进编辑室的时候里面有些吵,带她的崔记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抽烟,面色不善。纪安然凑过去打探消息。崔记将烟灰弹进烟灰缸,苦大仇深地吐出烟圈,曲起手指敲着桌面:“昌明公司是广告大户,咱们的衣食父母。这新闻刊了出来,现在昌明公司的总裁路谦正在跟主编谈话,打算撤销他们家的广告呢。”   纪安然晃了一眼报上的那一块新闻。经济版的头条。昌明公司高管跳楼事件的报道,稿子是纪安然写的。完全是打了个擦边球,编辑一时疏忽就给刊了上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引来了人家老总。   纪安然写稿子的时候有过权衡,可是她一个刚出学校的大学生,正义感也太强了些。胸中燃这一股正气,觉得这才是传媒人应有的作为,犀利地揭露与批判,让更多的人知晓。即使是到了现在,她的想法也没有动摇过。   崔记提醒她:估计下篇报道会澄清事实,对昌明公司形象造成的不良影响致歉。纪安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这么径直冲进了主编室。除了主编以外,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位沉稳英俊的男子,鼻梁高挺,双目有神,颇有成功男人特有的气质风度。纪安然顿时失了气势,有些迟疑的开口:“你就是昌明公司的总裁?路谦?”   路谦的目光平静中带着犀利,不紧不慢地将纪安然打量一番才点了点头:“我就是。”   纪安然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收敛了心神,将手里的报纸递到路谦面前:“那篇稿子是我写的,采访也是我做的。虽然我们报出来你们公司的高管跳楼事件对你们公司形象有不良影响,但是我们并没有捏造事实,没有侮辱诽谤,我们只是做了有良心的记者应该做的事情,你们没有权利以广告费要挟我们!”   “没有诽谤?”路谦扫了一眼丢在自己面前的报纸,从桌子上捡起来,“高管自杀的动因全部归结为公司,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不要告诉我你就这么天真。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么?”   “……”   “咳咳……这个,路总,你看,这丫头确实是今年才来我们这里实习,还不懂事……我们对这个事情的处理办法呢……”   主编忙着打圆场,朝纪安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纪安然反瞪了回去,打断了主编的话:“我就是大学生,怎么样,不要以为你有钱你就是上帝了!”   “真是年轻人才说得出来的话。你叫什么?”   指着报上“实习记者”后面的三个字,纪安然义正言辞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自顾走了出去。   “崔老师,我完了。我还是收拾东西回去好了。”纪安然像打了霜的茄子,走到还在皱着眉思考的崔记面前诉苦。   结果在崔记的斡旋之下,纪安然辞职未遂,继续跟着崔记做采访。主编发话,纪安然继续采访事件始末,没有调查清楚不批辞职。纪安然只差没泪流满面去抱主编大腿,后来才发现事情果然有蹊跷。   虽然公司工作压力有很大程度的影响,但那名高管跳楼自杀的主因是丈夫婚外情:高管的丈夫在外包养情妇,情妇怀孕闹到家里去了,加之公司里流言蜚语不断,高管不堪重负之下自杀。   “看来我完全错了啊。”因为被催得紧,稿子写成那一刻纪安然整个人都虚脱了,趴在桌子上挺尸。手机的短信声响起,纪安然慢吞吞地掏出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说在楼下等她吃饭。估计是谁发错了吧,也没在意,纪安然继续趴了一会儿才仰起头。   何雅婷站在她面前,巧笑倩兮:“安然,去唱K么?”   纪安然客气的回拒了。情已不似初情,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朋友。   夜里七点多,城市华灯初上。纪安然独自出了报社,对着发凉的手掌呵出热气,一面望向都市的霓虹。这时候才觉头晕眼花,腹内空空。   正要去觅食,一辆跑车安稳地刹在自己跟前,纪安然却死活想不起来认识这辆车。   这时车门开了,却是路谦走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纪安然略略生气的脸:“几天不见,纪小姐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路总?”纪安然看清来人,倒退一步,脸上表情异常精彩:“路总,真巧哈……”   路谦却摇头道:“不是巧,是我在这里等你。   纪安然眼角抽搐,反而倒退了一步,很警惕的打量着他。   路谦有些失笑:“纪小姐放心,我只是想请你吃顿便饭。就当是——对你这几天辛勤工作的慰劳,不知道纪小姐赏不赏脸?”   哪有一总裁为了这点小事专程赶来请人吃饭的?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纪安然眼角扫见路灯下一个熟悉的人影,感觉像是宋子穆,她才想起来昨天夜里删了他的电话号码,赫然明白发短信的人是宋子穆。   纪安然委婉拒绝:“路总,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原本就是我疏忽了,我向您道歉。不过今天我是真有约了,失陪。”   路谦也不恼,似乎预料之中,看纪安然朝另一个人走过去的背影,嘴角勾出弧线。   “你……”   “你……”   异口同声,问候的话语吞咽在喉咙里,一臂之外的距离站定,纪安然与宋子穆的目光在半空相逢,便都住了口,望着对方。   两束灯光从不远的地方打过来,照着两人,宋子穆目光游移了一瞬,才回到纪安然的脸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了新男友了。”话里带着刺,连宋子穆自己也感到愕然。明明等了她良久,只是想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可是看见她跟另外的男人站在一起,心里怎么痛快得了?   纪安然矢口否认:“他不是我男友,他是昌明公司的总裁。我们只是才认识。”其实就算路谦是她的新男友,又与宋子穆有一毛钱的关系么?纪安然把心里想的话收了回去。   她从来不会跟宋子穆争吵。两年之间,一次也没有。   纪安然错开话题:“雅婷不是去唱K了么,我以为你们在一起。”   宋子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纪安然想起白天电梯里的偶遇,不再追问。纪安然是个性格太好的姑娘,只要不是明显的恶意,她都会笑脸相迎,小小的调皮与热情,却从来不会给人带来麻烦。她的刁蛮任性,永远只留给最亲近的人,宋子穆知道,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   西餐厅,牛排红酒。灯光下,橱窗里映照出纪安然的侧脸,她从橱窗里去打探宋子穆的表情,却没有享用晚餐的心情。   朋友圈子里纪安然是出了名的饿死鬼投胎,毕生理想吃遍全世界。纪安然最喜欢的是火锅,恋人互相帮着涮肉,朋友要互抢;分手就去吃西餐,自操刀叉,不沾他人的口水。   无话可说。纪安然与宋子穆只见只听得见刀叉碰撞餐具的声音,气氛尴尬到极点。纪安然吃完水果沙拉,放下叉子:“我突然想起来工作上有点事,能不能借你手机用用,我的没电了。”   宋子穆大度地将手机掏出来给她。纪安然接过后匆忙走向卫生间,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宋子穆颇为失望——如果只是工作上的事情,纪安然为什么一个电话都要回避他?   躲到卫生间,纪安然翻开宋子穆的手机,熟悉的图景映入眼帘。宋子穆手机的壁纸是他们两人的合影。   翻出文件夹,一张一张照片地删除。才发现他手机里除了他们的合影,就只有她。   四月的鼓浪屿,猫与旧时光,阳光洒在小岛上,迂回曲折的小径,咖啡厅里的土豆泥。都是美好的回忆,也都是过去式。   狠下心,将回忆涂抹成空白。   宋子穆等了良久才见纪安然回到座位。纪安然将手机还给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明明是他提出的分手,却是她先说了抱歉。   宋子穆用餐巾擦完嘴角,目光扫了一眼空白的壁纸,再回去翻照片集,也是空白一片。他眼神直逼向纪安然,不紧不慢地问:“你是为分手道歉,还是为侵犯我的隐私道歉?”   赫然是律师在法庭上质问对方陈述者的语气。纪安然被他犀利目光望住,顿时有些心慌。她陪伴他经历了从学生到职业律师的蜕变,此时才恍然惊觉,当年法律系的高材生真不是好惹的,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主儿?   纪安然故作镇定:“如今你跟雅婷在一起,这些照片让她看见会误会的。”   “这么说你还真是为我着想!”宋子穆冷笑,瞬也不瞬看着纪安然,“我知道,你是因为雅婷才答应与我分手。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我愿不愿意接受何雅婷?”   纪安然平静地陈述事实:“事实是,你接受了。”   “我只是在做戏给你看,我想你否认雅婷所说的一切,没想你答应得这么干脆。”   纪安然慌忙摇头:“不关雅婷的事,是我自己不好。雅婷比我优秀比我更喜欢你,她才是最适合你的人。而我,只是错把友情当做了爱情。”   “安然,你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纪安然不再说话。   “那好,我只问你,你曾经,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音乐太安静,分分秒秒都像被辗转拉长,细碎地从身边跑过去,每个瞬间都那么漫长难熬。纪安然看着桌面上的台灯,压低了声音:“对不起。”   掩耳盗铃地不再看他,以为可以忽略他的失望或者愤怒。却只听到一声叹息,宋子穆说道:“我以为你看到我和雅婷在一起会吃醋,没想到你全然不为所动。现在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却还是不肯骗骗我么?”   他爱着,也恨着她的这份坦诚,爱得如痴如醉,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她只是一句对不起,将从前的一切一笔勾销。   吃完饭他送她回家,在纪安然家的门口,宋子穆拉住了她的手:“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让我喜欢上你?”   纪安然羞愧难当,无言以对,只好继续沉默。   自己就这么尴尬地被忽视了,宋子穆的声音近乎咆哮:“当初千方百计想要接近苏远辰,你才来跟我交往,现在苏远辰不在国内了,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一脚蹬开弃若敝屣。纪安然,你当我是什么?”   “是啊,宋子穆,我纪安然就是这么恶心的人,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什么!”越是内心有愧,反而越能自虐般地诋毁自己,反正是注定的结局,不如让他误会更深。   “我说你能断得这么干脆,是不是又勾搭上了昌明的那个路谦?你很有手段嘛!我真是小看……”   这充满恶意的批判,即使是抱着快刀斩乱麻决心的纪安然也觉得无法承受。她一咬牙,一巴掌甩在宋子穆的脸颊,将声音截断在空旷楼道里,还不等宋子穆反应过来,她钻进自己的公寓,狠狠摔上了门。   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人。   没有开灯,纪安然在地板上抱膝而坐,头埋进两膝之间,眼角就有液体滑落了出来。明明昨天的分手都没有让她难过,为什么现在却……这么难受呢?   这是宋子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失态的一晚,他西装皮鞋就去了网球场。在众人怪异目光的洗礼下挥汗如雨,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睡前翻开手机,何雅婷的N个电话与短信,宋子穆关了手机蒙头大睡。   他和她最初的相遇,那是宋子穆跟网球社的人吵架,不欢而散的时候。纪安然跟在宋子穆身后走了很远,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宋子穆走她就走,宋子穆停她就停。最后他忍不住回过头来问她:“你是stalker么?”纪安然在马路边摆出一脸天真烂漫,两手在头顶上装作兔子耳朵,偏了偏头:“你见过有我这么可爱的stalker么?”   宋子穆原先还积压着的火气被她逗得烟消云散,请她吃日本料理。牛肉饭牛肉卷寿司三文鱼,风卷残云,让人怀疑她是被空投的非洲难民。分别的时候在地铁站,纪安然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朝他高挥:“下次我们吃麦当劳吧?”   宋子穆有点晕:“下次?”   迎面是老少通吃的笑脸。   大眼睛眯成一条线,眉眼弯弯,微微卷曲的长睫覆盖下来,嘴角上翘。于是宋子穆鬼使神差地提议道:“安然,明天我们去约会吧!”   “好。”纪安然答应得顺理成章,就像是下雨天出门要打伞一样。   当初宋子穆说,安然你做我的女朋友吧,纪安然点了点头,说好。   昨天宋子穆说,安然我们分手吧,同意就挂电话,纪安然也没有反驳。   就是这样波澜不惊、和睦相处的两年,终于在吵闹声里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2      手机在茶几上不屈不挠地叫嚣,沙发上四仰八叉睡着的人起床气十足,抱怨声劈头盖脸砸向电话那端。拨电话的人显然见过大风大浪,这点小场面如履平地,声音温和平静:“再不起床,床上会长蘑菇的哦!”   “苏远辰?”脑子里空白了三秒钟,一阵电流轰地流过去,纪安然才反应过来,“国际长途?你拨我手机干嘛!”   之后听见苏远辰笑了笑,两人寒暄八卦。说到最后苏远辰终于摆出重点:“我下个周末回来一趟。”   “好啊,你把具体时间告诉我,到时候我去接机。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嗯,回来见家长。”   纪安然自然明白“见家长”三个字的深刻涵义。电话里沉默了三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装笑:“哟,那感情好。恭喜咱爹妈终于成功推销出去他们的首部产品!”   “安然。”还是这么贫。电话那端的人苦笑着叫了纪安然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纪安然颇识时务:“呐,挂了,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说吧!”然后不等回应,兀自按下红色键。   纪安然做了个深呼吸。她这才刚实习呢,苏远辰就已经留日攻读法学博士学位了;她才跟宋子穆分手呢,苏远辰就要见家长了——所谓距离什么的,她大概永远只能追赶某人的脚步了吧?   也许,苏远辰这样做也好。她就不用为难了。   窗帘昨夜就没有拉上,现在日光流连,洒了一室光华。   纪安然浑浑噩噩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浑身酸疼。伸一个懒腰,才去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十点二十二,两条未接来电,都是崔记打来的,于是回拨过去。   一觉醒来发现必须去工作,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纪安然在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脸,还残留着哭花了的妆,眼袋红肿,眼球上布满血丝,整张脸都被黑眼眶占去了一半,顿时就产生了顶着这样的脸出门报复社会的想法。   但终究是收拾妥当,雷厉风行地出了门。   被分配的任务是采访彩虹公司手表新品发布现场,据说重点是新产品代言人某某跟某某。纪安然叹了一口气,明星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常年不认得人脸把吴佩慈当成莫文蔚的事情在她身上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且毫无压力。结果崔记还是考虑到他们年轻人热衷于追星,把这当做一份好差事交给纪安然。   反正也是没指望这条广告性质的新闻能上头条,纪安然去得不算太早。会场已经挤满了各媒体的记者,进会厅的时候纪安然亮出了记者牌。被发了宣传册子跟红包,纪安然接过后就急匆匆往里冲。   一定要占前排的位置,没有座位就站着。虽然纪安然参加过的发布会不多,可是听些前辈的经验总没有错。VIP座位都留给了首席记者或者某些公司的公关部人员,纪安然溜到前面去,那里虽然没有多余的座位,至少站着的空间还是足够的。   周围警戒很严实,看来这次出的似乎是高端的产品?纪安然跟治安人员说了半天好话才在这里挣得一席之地,充分体会到做狗仔的不易。“爷,都是从孙子做起的!”纪安然安慰自己。   距离宣传册子上所写的发布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纪安然端起相机摆好了猛拍的架势,只看到企业的公关跟总裁代表程式化地发布消息,然后就是礼仪小姐端着新品的手表出来展示,传说中的明星还没出来。   周围的VIP们开始交头接耳。纪安然这时无事,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终于听到公关人员拿起麦说:“接下来,欢迎我们的产品形象代言人著名影星泰妍和杨季。”   纪安然看到几位礼仪小姐鱼贯而入,泰妍跟杨季被几个人包围在中间,众星拱月一般。泰妍一身银白长裙,发型微卷,有种中年女人的成熟风韵;杨季一头微卷的碎发,衬衫衣领张开,形象羁骜。纪安然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忘记了按快门。   刚才门口的宣传海报隐约是他们俩的面孔,但是纪安然来的时候没有细看,现在才知道——是他——泰妍,纪安然父亲的现任女友。   “真是少见,彩虹公司这次莫非预算不够?杨季也就算了,影坛星新。可是他们怎么请了泰妍这个过气的明星?”   “别看人家过气,他们家也想过请跟杨季同龄的女星。但是据说只有泰妍的气质才配得上这款表。”   纪安然早已走了神,眸光追随泰妍的一举一动,整个人却早已不在状态,听见边上两人的说话,一时不知道作何念想。   “这位小姐,您是报社的记者吧?”   被人提醒了一句,纪安然才回过神来手按快门。泰妍已经四十好几,却比从前更加有风度气质。纪安然也不得不在心底赞叹一声。   不知道泰妍是不是认出了她。她目光从前排略过,朝她微微笑了一下,算是致意。   到了记者提问的时间。   这种提问,不过是走个排场,其实被问到的问题和回答早已经做好了。   纪安然起初觉得索然无味,然而却也有几个问题颇为尖锐。   有人问泰妍:“现在跟杨季站在一起,您是不是觉得长江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呢?”   不知为何,纪安然竟有一刻在心里为泰妍担心。只见泰妍坦然一笑,正要回答,杨季却抢上一步:“不知道这位先生是哪家的记者?您难道没看出来,我正在羡慕泰妍姐身上我所没有的成熟么?”   泰妍闻言,嘴角轻扬。纪安然稍稍安了心。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继续被媒体追问的还是泰妍:“泰小姐你好,我是C时报的记者。我知道您在前几年跟男友一起去了国外,不知道你们现在生活怎么样呢?”   被人问及这个问题,泰妍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经纪人已经八面玲珑地抢着说:“这是泰小姐的隐私问题,我想与这次的产品发布无关……”   泰妍没有看那位提问的记者,视线与纪安然短兵相接。   纪安然心里嘲笑了一瞬,难得自己今天这样的形象他却还是认得出来。泰妍压下刚才的不快,声线平稳:“我们两人很好,已经打算在国外登记结婚了。不过你们想知道那位是谁的话可能要失望了,这次他在国外没有回来,我拍完彩虹的广告也会尽快回去。他在等着我,我们过得很幸福。”   当初能避开娱乐圈的狗仔两人一起出国,泰妍想必也付出了很多。   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纪安然觉得自己一定会为泰妍这样的体贴而感动。   可惜,没有如果。   纪安然听了泰妍这样的说辞,还是会觉得她在挑衅一般地炫耀自己的幸福。   她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去,举起相机就对着泰妍的脸砸下去。   她忽然间的举动惊动了维护治安的人员,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从展台两边跑来,试图阻止她。   其实砸下去的那一刻纪安然就后悔了。   泰妍毕竟是自己父亲喜欢的女人,纪安然一时泄愤会给这两人带来什么后果她几乎是全无考虑。   这举动太不像她。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然而好在并没有砸到她。纪安然的手被人拉住了,失了力道,相机自由落体,掉在地上,哐当一声,也不知道后果如何了。   台下一片哗然。纪安然看着围上来的治安人员才知道后怕。   要上来拉走纪安然的治安人员却被泰妍阻止了,喧闹会厅里,她的声线还是那般迷人:“这孩子跟我有些交情,这件事情纯属私事。请各位媒体的朋友不要将这条消息发布出去,我在此表示感谢。”   纪安然知道这下子息事宁人了,有些过意不去,却又不愿意在泰妍面前表现出对他的好感,只好甩了甩被人抓住的手,却被人抓得更紧,几乎是狠狠拽了出去。纪安然才恍然反应过来:“路总?你怎么在这里?”   直到把她拖出去很远,路谦才回答她:“我们有业务往来,我这次也被邀请来。”   “我刚才还没注意到你。”   “你看泰妍都看傻了还哪儿注意得到我啊。”路谦调笑道。   纪安然有些不满:“路总,我不会在这儿砸人的,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么?”   路谦似乎是才发现自己还牵着纪安然的手,咳嗽一声,迅速放开了手。纪安然惊呼一声:“我的准单反!”   这个时候她还能想起相机!路谦觉得好笑,但是以纪安然的性格,自己笑出来肯定会惹恼她,路谦忍住了笑,说道:“我跟他们联系一声,让他们捡到后回头还给你吧?”   纪安然瞬即想到昨天拒绝路谦的干脆利落,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上了,心里直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次幸亏路谦及时出手拉住她,纪安然爽快地一点头:“那,谢谢了。”   “举手之劳,纪小姐客气了。纪小姐是要现在回报社么?”   纪安然本来打算直接回报社整理稿子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报社是要回,结果是回去给崔记道歉说明情况的。   路谦提出送她,纪安然犹豫了片刻,点头说好。   崔记见是路谦跟纪安然一起进编辑室的门,主动上前跟路谦握了握手,然后狐疑地朝纪安然扫了一眼,却没有问原因。纪安然解释道:“我跟路总在发布会现场遇见了,他顺路送我回来的。”   这真不知道是顺的哪家的路。   纪安然将事情经过大概复述了一遍,崔记开始听纪安然描述事情经过还不停点头,后来听说纪安然自己差点没变成会议主角的时候,崔记只差没将一口茶水喷她脸上,整个人都石化在当场。   纪安然才来报社实习不到两个月呢,怎么就出事儿了呢?崔记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崔记自然明白,这类新闻稿写起来是小case,只怕纪安然这事儿万一被爆出去,不光是纪安然本人,就连报社的名声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谦在一旁,崔记倒没怎么责备纪安然。   路谦咳嗽一声:“崔记,是这样,今天在发布现场呢,泰妍自己也说了希望媒体不要将事情宣扬出去。我想彩虹公司的公关部也尽量让媒体配合的,所以这件事情,您也不也用太担心。”   崔记一听路谦的话,当下明白过来,也不再多说,只让纪安然先回去休息。   上了路谦的车,纪安然的目光在马路上滞留了一瞬。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跟杨季勾肩搭背走过去的人似乎是何雅婷?纪安然刚要把头够出去多看两眼,路谦转过脸问她:“地址?”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何雅婷跟杨季联系在一起,纪安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对路谦哦了一声。正想要不要将自己住宅地址告诉他时,手机铃响了。陌生的号码,响了好几声,不像是骚扰电话。纪安然接过:“喂……我打算回家的……那好吧……嗯……一会儿见。”   “谁啊?”   “泰妍。”   “她找你有事?”   “嗯,用经纪人的电话拨过来的,说想见一面,当面聊聊。”   “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纪安然报上一个地址,跟会场不远的地方,于是两个人又折回去。一路上都只是闲聊,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纪安然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路总,你现在有事么?”   路谦沉吟道:“也没什么要紧事,怎么了?”   “我想……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见泰妍?”   路谦一听这话,有些暗喜机会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样方便么?泰妍是不是想单独见纪小姐呢?”   其实路谦见识了那一幕后就在猜测纪安然跟泰妍的关系。绝不是一般的粉丝对偶像采取的行动。再说像纪安然这种年纪的女生,就算要追星,应该也是喜欢杨季那种年轻帅气的吧?私人情感上……?她一个小姑娘能跟近几年在国外的明星有什么关系?   路谦有些好奇,但更顾及纪安然隐私,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不会介意的,只是给你添麻烦了。”纪安然一板一眼地客套反而让路谦有些不舒服起来,不过他倒不着急——这至少是一个接触的契机,很好的开端。   不知道某人想法的纪安然还在对路谦的友善从心底感到由衷的庆幸。   正午已经过了。泰妍早就到了,服务生领纪安然跟路谦进西餐厅的包厢。没有意料中的太阳镜,纪安然在包厢门口顿住了脚步,甚至向后退了半步,往里走的路谦被她堵在门口,疑惑道:“怎么不进去?”   径直从她身旁绕过,迈一步进去,朝泰妍伸出手:“你好,我是路谦。”   泰妍起身,握住路谦伸来的手:“是昌明的路总?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   泰妍望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纪安然:“安然,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   纪安然还愣在那里,路谦大方地走过去,将她拉进来,再反手关住门:“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纪安然不尴不尬地顺着路谦引的方向坐下后却又立即起身:“泰小姐,今天的事情我表示抱歉,但是并不代表我跟我的妈妈能原谅你。”   路谦皱着眉头扫了她一眼,心想这姑娘怎么一开口就直入主题?而且一边说着不原谅的话,一面却局促不安,又是个什么意思?   然而泰妍的表情很平静:“我知道,我能理解。”   三人就坐后,路谦点了餐。泰妍抿了一口红酒:“我并没有指望你现在能理解和原谅我。我今天在媒体面前说的话,也并没有向你挑衅的意思,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想——我来之前他就告诉我你肯定会这么想。可是,我还是必须告诉你事实,也向你保证,我会让他过得幸福。”   泰妍话里提到的“他”,一定就是纪安然的父亲。   路谦这个时候才了然于心,看着纪安然默不作声地几乎将头埋进桌布里。感觉到她在桌布底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路谦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但也没有多想,将手覆在纪安然的手背上,掌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陌生的触感,微微的暖度。   纪安然带着些感激地看了路谦一眼,将充盈在眼眶的液体逼了回去:“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始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是别人,我会真心祝福你们,可是我无法原谅他就这样抛弃了我们。”   情绪有些激动,丢脸到死,顾不上了。   泰妍还维持着素来的气质风度,可是如果路谦没有看错,她也有一丝不知所措:“安然,你爸爸绝对不是抛弃你。我跟他很早就认识了。你知道,我在演艺圈,想要隐瞒住一段恋爱本来就不容易。那段时间我们都过得很艰苦,我一直在劝说他离开……他却坚持等你到十八岁,才将事情告诉你。   “这次我回来,他也特意叮嘱我来看看你。”   “如果你能去看看他,一定会比任何事情都让他高兴。如果你有空来旅游,我们随时欢迎。”   “他就是那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一直爱着你,希望你能理解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因为他做不到,就只好让我来。”   ……   “安然。”   泰妍离开之后,路谦挪了位子,几乎是箭步上来蹲在纪安然面前,一只手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手,另一只手摸着她头顶柔顺的发丝。   路谦看她的眼光,温柔得有些过分,纪安然一时不知所措。   当年似乎也有谁在她最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愿意这样陪着她。   记忆在一个瞬间交错,纪安然没有推开他。   路谦循循善诱:“不介意的话,给我说说好么?”   那次是三个女人,三个男人的见面会,也是纪安然第一次见到泰妍。   家里冒出来一个活的明星,对多少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纪安然当时只后悔自己没有柯南那走一路死一路的霸气。   看着自己的父母向对方介绍现在的情人,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纪安然对站在自己父亲身后的那位过气明星行注目礼。不得不承认,即使过气也依旧有明星范儿。   谁曾是谁的魂牵梦萦,到头来还是成了身边过客。   眼见抛弃了他们的人能在她面前郑重地述说对另外一个不相干人的爱。纪安然不知道,自己在父亲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看见泰妍给自己的爸爸夹菜而自己的父亲一脸幸福的微笑。纪安然顿时来了脾气,将酒杯往桌上一墩,却说不出话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这边,只有自己的父亲低着头。   毫无悬念地失态了,看着这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温馨,放下碗筷夺门而出。   万家灯火从窗子里映照出来,璀璨而温暖。   小区的秋千上,残留着孩童时代的记忆。   牵着父亲的手过马路的时光已经与她南辕北辙了很久。后来母亲几乎清空了所有与纪安然父亲有关的物件,连照片也销毁一空。   记忆里所有与父亲相关的东西只剩下这个秋千。夜里静静的,只有细微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纪安然才恍然觉得脸上泪水流过的地方生疼,想来是被风吹的。   慌乱地拾掇起思绪,伸手擦去,手背上有温热的触感传来,抬头看见苏远辰一身羽绒服站在面前。灯光映照着他的侧脸,显得越发棱角分明。   感觉到苏远辰的手在抚摸着她的头发,纪安然埋头不动,许久才听到苏远辰说:“伯父必然是爱你的,不然不会等到你年满十八岁。”   纪安然缄默不语。敏感如她,也许早就察觉到纪湮的力不从心——也许陪伴了她十八年的父亲是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只是想到将要面对的分别,纪安然不禁在苏远辰面前绽放出一个苦涩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3      天空高远,云淡风轻,纪安然跟宋子穆一同去接机,心里却颇不宁静。   是苏远辰回国的日子。   纪安然没有告诉苏远辰她跟宋子穆分手的事情,但是即使告诉了,恐怕宋子穆也还是会同她一起来的。所以纪安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沉默着望向窗外,想要竭力摆脱上次的尴尬回忆。   “我们,还是朋友吧?”宋子穆瞟了纪安然一眼,纪安然一愣,转过头,对子穆点了点头。   只觉得去机场的道路无比漫长。   半途有电话进来,纪安然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那端磁性的男声:“安然,知道我是谁么?”   好死不死的怎么是他?纪安然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全神贯注、或者说装作全神贯注开车的宋子穆,故意不提他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她这问题问的毫无悬念,路谦在电话里呵呵笑了两声算是回答。   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路谦了,纪安然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结果路谦却找了来:“最近还好么?”   “嗯。”   “没再招事儿吧?”   “我又不是事儿精。”纪安然闷闷的口气在路谦听来有点撒娇的意味。路谦的笑声越发明显,纪安然只觉得他笑得可恶,“笑什么啊笑,混蛋。”   敢这么直率地骂他混蛋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可是他在电话那端都能看到她生气时候微微发红的脸,觉得娇憨可爱,并不计较。   “安然,今天有空么?我们公司今晚组织联谊活动,有没有兴趣过来玩儿?”   “我现在正去机场呢,我哥今天回国,我得去接他。”老老实实地陈述事实,委婉地拒绝,内心严重质疑——你们公司的联谊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   “你真的抽不出时间来么?”   都说了去不了还问是什么意思啊!纪安然心里不满,不过念及上次的帮忙还是客气地回答他,故意拿出无奈的强调:“真的是没空啊,绝对不是故意要拒绝你。”   “哦——”路谦将尾音拖得悠扬婉转,“既然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他是个什么意思?纪安然听出了一丝暧昧之音,连忙要挂电话,却被路谦抢着说道:“把我号码记下吧!”   纪安然“嗯”了两声,才算挂断电话,长吁一口气,将路谦的号码存下,姓名栏里写是路总。   纪安然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宋子穆用异样的、暧昧不清的、又略带嫉妒地目光看向她,他看似随意,却有带了点用心地问:“路谦?”   “你怎么知道是他?”   “猜的。”   纪安然哦了一声,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宋子穆如果继续追问,她大概会用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来搪塞吧!可是宋子穆毫不质疑地提醒她:“虽然轮不到我来说这话,不过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我也要提醒你小心点。这个路谦,可是订过婚的。”   “哎?”纪安然觉得自己跟路谦只算得上是陌路相逢,就算路谦落花有意,自己似乎也并没有迫切要依靠他走出被人甩的阴影的想法。所以听到他订婚也没有多惊讶,反而对宋子穆的反应有些好笑:“以路总的条件来说,订婚结婚有什么稀奇的?”   宋子穆听她的解释,有点儿幸灾乐祸起来:“他没有告诉你?”   纪安然眼睛微微瞪了一下,脚下在车内踢着虚空:“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更莫名其妙的是,你怎么知道这些?”   “私下打听的。”   真是活见鬼。纪安然内心嫌恶。她以前跟宋子穆恋爱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两人都会好话商量着解决,真正有了不快也还是相敬如宾。怎么今天觉得宋子穆格外多话、格外惹人厌?   于是将车窗微微摇下,别过头去吹风。   宋子穆瞥见纪安然的举动,也没有再自讨没趣。   听着机场的广播,不多时,纪安然的手机就响了。   事先就知道的出口,纪安然看着人群里走来的苏远辰眉开眼笑,跳起来朝他招手,在机场里大声喊着苏远辰的名字。   她穿着中长的白色针织衫,后面的帽子上有两个兔子耳朵,一跳起来两只耳朵就在身后一甩一甩。   还像个学生一样,宋子穆在纪安然身后看得清楚。   果然苏远辰看见纪安然,朝他们的方向笑着挥了挥手,很自然地牵着身边一名女子,耳语了两句,然后加快了步伐。   宋子穆走上前来跟纪安然并肩等他们,瞅见纪安然脸上刚才的清亮笑容瞬间没了痕迹,面色一僵之后就是挤出来的皮笑肉不笑。宋子穆有些心软,拍了拍纪安然的肩膀:“笑不出来也用不着勉强啊,这是跟谁过不呢!”   纪安然横了他一眼:“谁说的,我这是高兴呢,我哥终于有人要了,普天同庆。”   “得,你就贫吧。”   苏远辰穿着休闲的西装,英俊帅气,身边的美女中等身材,大约与纪安然年纪相仿,化了淡妆,眉目清秀,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楼湛,这是我妹妹纪安然,大学同学宋子穆。”   纪安然忽然就有些灰心。她不是没有跟苏远辰一起拉着手压马路,可是用苏远辰的话说,那是左手拉右手,什么感觉也没有。这会儿看苏远辰跟楼湛在一起,各种羡慕嫉妒恨汹涌而至,激荡胸腔,偏要压下酸楚,笑得灿若桃花:“你好。”   “你好,远辰常和我提起你,说你很可爱呢。”楼湛朝纪安然点了点头,露出友善的微笑。   宋子穆就知道纪安然的斤两,插话进来:“他也常在我们面前夸你,说你秀外慧中。今天总算见到本尊了!”   “是吗?远辰你怎么从来当面不这么赞美我!”楼湛略带惊讶地望着苏远辰,转而笑得爽朗。   “我是怕当面赞美就让你骄傲了,骄傲让人退步。”苏远辰笑吟吟地对答如流,余光不自觉扫在纪安然有些僵硬的脸上,苏远辰的笑容便也渐渐淡了下去。   “安然,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楼湛问道。   纪安然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嗯,可能是连续加班有点儿累了。”   苏远辰摸着纪安然的额头,颇为担心:“真的没问题吧?你才开始实习,怎么就瘦了这么多?也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一步一步来。”   纪安然心下一酸,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朝苏远辰做了一个鬼脸:“知道啦,奶爸!”   宋子穆提议道:“先上车吧,我看你们都累了,回去再说。”   “哥,妈跟苏叔叔一起出门旅游了,下周二才能回来。你们是先回家去住着还是去我住的地方落脚?”纪安然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喝着纯净水,含糊地发问。   “你那儿?”苏远辰眼皮挑了挑,“你那儿能住人么?”   你那用看干物女的表情看人算是怎么回事儿啊?纪安然差点被一口水呛到:“你不要小瞧我哟!再说我可是为你们着想,楼姐姐直接住进咱爸妈家肯定会不自在,不如把我那儿当宾馆对付几天。”   纪安然说的倒是实话。她住的房子是起初自己家的那一套,三环以内,三室两厅一厨一卫。苏远辰的父亲跟纪安然的母亲结合之后,俩长辈就一起住在苏家。苏远辰出国之后,纪安然一面觉得自己在家里给俩长辈添麻烦,一面自己又嫌住在家长眼皮底下不自在,干脆自己搬出来住,反正以前的东西都还在,每月只需要自己缴个水费电费什么的也很方便。   纪安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哦,其他的都好说,就是如果自己做饭的话我们还得去超市购食材。”   “安然,你确定你没有带错路,我们进的不是垃圾处理场?”   这种评语还让她怎么做人啊?   苏远辰对纪安然的生活作风颇为头疼,简直和《萤之光》里的雨宫萤有的比。一迈步进去鞋都不在鞋柜上,玄关四处东一只西一只实在有碍观瞻。苏远辰的眼角刚瞟向地板,纪安然连忙摆手:“不用换鞋了,我很久没有拖地板。”说完还挠着自己的脑袋:“你们早说住我这里的话,我怎么着也回先花个两三天来个大扫除的。”   苏远辰一脸“我就知道你这里不能住人,可是不知道不能住人到这种地步”的表情:“安然你可不小了,难道不怕嫁不出去么?出门知道把自己收拾清爽,怎么家乱成这样?你这样的习惯……自己住的舒服么?”   楼湛站在玄关处扫视着客厅的摆设。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可是茶几上怎么积了一层灰?厨房飘来的诡异气味,莫非是有什么食物变质了?远远地还能瞟见洗衣机上堆放的衣物……   楼湛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捏自己的鼻尖,而被苏远辰抓着训的纪安然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   宋子穆严肃地做出决定:“比起去超市买食材,我觉得打扫卫生才是应该优先解决的问题。”   中午宋子穆做东,为苏远辰、楼湛接风,酒足饭饱,打道回府。小憩之后,苏远辰将西装脱下搁在臂弯里:“做个大扫除吧!”   纪安然立刻推诿:“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下面超市买些东西回来。”   苏远辰提着纪安然的衣服领将她拽住:“你留下打扫”,趁机耳语了一句,“洗衣机上好像还有内衣,你是打算留给我,还是让子穆给你洗?”   “啊!”纪安然一个激灵,“我,我跟子穆留下来打扫。出小区左转就有超市,你跟楼姐姐去买些食材吧!”   于是各司其职,纪安然跟宋子穆留下打扫,苏远辰跟楼湛去购物。   纪安然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望着宋子穆:“不好意思啊,又麻烦你了。”   “正好我也没事。”   宋子穆收拾着乱七八糟的摆放,大皱其眉,脑门后浮现三条黑线:“你平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么?”   纪安然讪讪地看着宋子穆:“平时也还好,这段时间太忙了。”   “真要忙的话,请个钟点工阿姨就好了。”   “嗯。”纪安然溜进卫生间,将衣物塞进滚筒里,顺手倒进去清洁剂跟洗衣粉。   “纪!安!然!”   宋子穆突然的声音让纪安然虎躯一震,手上一抖,一袋洗衣粉倒进去大半,回过头来愁眉不展:“干嘛?”   “你到底要放多少洗衣粉?”   “平时差不多就这么多吧……不过总觉得机洗得不够干净。总有洗衣粉的味道。”   宋子穆手抚额头表示无语:“你那种洗法,没有洗衣粉的味道才怪!”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拿起消毒液的盖子给纪安然比划教给她要放洗衣粉的比例。   纪安然心想这能赖她么?住校时候她的衣服基本都是直接送去洗衣房,要放多少洗衣粉自己根本没有数,将多多益善的理念贯彻到底。纪安然反而一脸无辜:“啊,你怎么知道要放多少的?”   “笨死了,”宋子穆食指轻轻戳了戳纪安然的额头,“我大学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   反应过来刚才的动作过于亲昵,宋子穆收回手,有些尴尬:“我去拖地了。”   “啊……嗯。”余下愣在当场风中凌乱的人独自抽搐嘴角。   苏远辰四周巡视了一遍,带着赞美的目光,拍着纪安然的肩膀:“果然焕然一新!”然后促狭地瞅着宋子穆,“怎么样,我妹妹还是很有贤妻良母潜质的吧?”   宋子穆含混地点了点头。苏远辰惊觉一丝古怪,还没来得及追问,纪安然连忙将两人迎进门:“你们买了些什么?”   “哎哎,累死了。”楼湛跟苏远辰身后进门,换过拖鞋一屁股坐上沙发捶着小腿。   纪安然往厨房搬两人买来的东西:“你们先休息会儿,喝什么?不过我这里只有白水跟咖啡。你们买啤酒回来了么?先放冰箱里冷藏一会儿吧!”   纪安然前脚迈进厨房,楼湛就起身捋袖子:“我来帮忙做菜好了,你们看会儿电视。”   纪安然连连推辞:“不用了不用了,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动手!”   苏远辰远远就替楼湛答道:“她是等不及想炫耀手艺了,安然你好好学学哦!”   真是一句话招惹两个人嫌弃,苏远辰立刻就遭到了眼刀的攻击。宋子穆坐在苏远辰旁边,两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纪安然在厨房里围起了围裙,很有主妇风范,“咦,你们买了新鲜的鲫鱼?是红烧呢,还是做汤呢?”纪安然掏出便利袋里的鱼放在水池里发愁,“可是我没有自己弄过鱼哎,怎么办?”   “我来吧。”楼湛操着菜刀就上了,将鱼按在砧板上,先在侧边划开一条缝,拎起来在水龙头下冲着掏出内脏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将鱼鳞从尾巴迟上来。纪安然只有旁观的份,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好手艺,足以做大厨了。”   楼湛笑了笑:“常年在外面,总得照顾好自己不是!”   “你也常年在国外?”   楼湛耸肩:“远辰没有跟你说过么?我在日本做漫画家的助手,也想自己学习一些经验吧。估计这两年都会留在那边。”   “原来这样,那你们相处的时候还挺多哦。”   “嗯,不然异地恋,饶了我吧。”   漫不经心地正中靶心,纪安然说道:“我去洗菜。”   Team-work真是互相了解的好机会,两人从楼湛跟苏远辰在国外的生活聊到纪安然的实习,再一起聊喜欢的漫画,也算是兴趣相投,说到兴起纪安然差点忘记了洗菜。只听到楼湛惊呼一声,纪安然放下手里的菜:“怎么了?”   苏远辰听见声音,匆忙地从客厅跑过来,看见楼湛手指上割开的口子,慌忙抓起她的手,放在凉水下冲了冲:“怎么这么不小心!”   又朝纪安然问道:“创可贴在哪儿呢?”   “我,我这里没有创可贴。”纪安然干着急。   相比起苏远辰,楼湛淡定得多:“一点小伤,不要紧。”   宋子穆进了门,瞅清楚状况:“我去楼下买消毒酒精跟创可贴回来。”   苏远辰拉着楼湛出了厨房,宋子穆匆匆出了门,纪安然看着还在放着水的龙头,有些愣住。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纪安然关了水龙头将青椒捞出来切。   做菜显然不是她的特长,连青椒都切不好,笨死了。   谁买的青椒,这么辣,熏得眼泪都掉下来。   苏远辰在客厅里小心翼翼地给楼湛的伤口消毒包扎。纪安然刚出厨房就看见这么一幕,于是缩了脑袋回去,在一旁看宋子穆下厨。   “去客厅坐坐,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纪安然自说自话:“子穆,我是不是很混蛋啊,明明都跟你分手了还拖着你过来做这做那,我真是个废柴啊!”   “你是有复合的意愿么?”宋子穆半开玩笑。   纪安然自讨了个没趣。   最后就演变成了宋子穆大厨亲自下厨,做出了四菜一汤。原来宋子穆做的菜这么好吃,纪安然怎么从来也没有发现?每吃一口他做的菜,纪安然都免不了做一次自我检讨。   其间何雅婷拨电话过来找宋子穆,宋子穆用单位聚会搪塞着。苏远辰问道:“怎么,你又被人追了么?”   这个“又”字,自然承接的是纪安然追他的事情。   纪安然忐忑不安地盯着宋子穆。宋子穆灌了一口冰啤,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是呢?”   苏远辰笑:“你要是对不起我们家安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纪安然脸色苍白。不等宋子穆说话,纪安然抢着说道:“其实,我们已经分手了。”纪安然看着苏远辰跟楼湛望向自己的疑惑眼神,拍着自己的脸颊,“也没有什么啊,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其实分手之后做朋友更适合我们吧!”   她妄下的结论,宋子穆没有接话。倒是苏远辰放下筷子:“为什么?”   “性格不合啦。”这种最俗气最可恶的借口关键的时候果然万能,纪安然一点儿也不想跟苏远辰探讨自己的情感问题。   然而苏远辰并不被这个借口所迷惑。   “是我提出的分手,我喜欢上别人了。”宋子穆蓦然发声,纪安然不知道是该解释还是该反驳。   苏远辰猝然而动,越过桌子,一拳打在宋子穆的侧脸。宋子穆从椅子上后仰,慌忙着站起来,重心不稳地靠在后面的墙上,没有还手。   “远辰……”   “苏远辰!”   是楼湛与纪安然同时发出的声音。纪安然连忙拦住苏远辰:“干嘛突然动手!”   苏远辰看也不看纪安然,冲着宋子穆吼道:“你给我出去,以后离安然远点!”   “哥!”纪安然一般都直呼其名,这回见苏远辰是真的生气,怕两人要打起来,抱着他刚才揍过宋子穆的手臂,朝宋子穆使眼色,一面说,“是误会了误会了,是我喜欢上了别人!你别听子穆胡说,他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听他刚才的电话,那不是新女友是什么,你还替他说话!”   纪安然心里苦笑,这误会真是大发了!   宋子穆果然不辩解半句,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直接走了出去。   纪安然连忙追出去。苏远辰在身后掷地有声地喊道:“安然,回来!”   纪安然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冲苏远辰说了句“我去去就回”一溜烟跑开了。苏远辰原本也要追出去,被楼湛劝住:“我看着不像是宋子穆甩安然。他们俩的事,就算你现在追出去你能解决得了?”   纪安然跟在宋子穆身后上了他的车:“我哥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怪他。”   车内的灯没有开,路灯微弱地描绘着两人的轮廓。在黑暗里,宋子穆平静地下结论:“不,苏远辰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有在觉得你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这么冲动。”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我让你,也让我自己知道,你在苏远辰心里的分量。”宋子穆异常清醒而冷静,“安然,我只是在报复你。既然我得不到你,我就让你看到,你喜欢的苏远辰他也喜欢你,可是你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们就这样彼此垂涎得不到的爱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4      纪安然几乎是从宋子穆的车上落荒而逃。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进的酒吧。长岛冰茶,一口吹了下去,看着周围妖娆凌乱的舞步,在吧台边坐着起哄,将玻璃杯往台子上大力放下:“再来一杯!”   服务生瞟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似乎对失恋后来酗酒散心的人见惯不惯了,继续给纪安然来了一杯。   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家独自坐在吧里,总会吸引无聊的人来搭讪。   “小姐喝什么?我请。”   纪安然睨着忽然坐到自己身边的男人,满不在乎:“拼酒么?我一杯你三倍,输了的今晚买单。”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有些迷糊了还是单纯地起了兴,这男人说道:“买单有什么意思?今晚小姐喝多少我都买单,输了的人就下场跳舞。”   “好。”纪安然打了个酒嗝,提着杯子在男人面前晃悠了一圈,一口饮尽,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到你了。”   周围有几人对着纪安然的狂饮起哄。纪安然眯着眼睛,手指在对面男人脸上指指点点:“你不是想耍赖吧?”   纪安然很少这样喝酒,可是脑子里宋子穆的那句报复挥之不去,苏远辰跟楼湛的亲昵画面又不停在眼前晃动,心里烦的很,只想放纵一下。   “小姐,你电话响了。”吧台服务生一看就知道这人是想来占纪安然的便宜,好心提醒道,“接电话的话可以去洗手间,那边稍微安静一些。”   纪安然本来不在意,可是手机响了又响,实在忍无可忍。接起来,崴着步子就进去了洗手间,微醺地招呼着对方:“喂?路总啊……”   “安然?”路谦一听纪安然的声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你喝酒了?”   “没事儿,我在跟人拼酒,才喝了两杯长岛冰茶,输了的跳舞,我这次要让他输!”纪安然有点头晕,意识还很清醒,只是话变得多了起来。   “你在哪儿?”   “酒吧啊。”   “你一个人去的?你在哪里的酒吧?喂喂?纪安然!”   电话那端的男人突然吼出声,纪安然翻着白眼将酒吧的名字说出来,只听到路谦叮嘱:“你现在在哪儿接电话?卫生间?你就在那里别出来,我去找你!”   纪安然没等路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还对着电话嘿嘿笑了两声。   路谦心里骤然生起不悦,该死的她怎么会一个人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急忙按着纪安然说的地址去找她。   路谦进门看到的场景就是纪安然半趴在台上,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一只手已经揽上了纪安然的腰侧。纪安然也没有拒绝,酒气熏天地冲着对面的男人高喊着什么,她的声音被嘈杂的音乐声给淹没。   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路谦冲上来一掌拂开那男人的手,将纪安然拽到自己身边,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就要离开。   “哎,你什么人啊!”被甩开手的男人明显不悦,借着酒兴发火,踢开凳子,瞪视着路谦。   路谦扫了一眼歪在自己肩头昏昏欲睡的纪安然,回过神来看这人的眼神犀利如刀:“她男朋友。”   纪安然像是被路谦惊醒了,醉眼迷离地看他一眼:“哟,路谦啊,你来了啊!来,咱们坐下喝!”   路谦反瞪了纪安然一眼。   即使是醉了的纪安然,也还是被路谦这种眼神震慑到,乖乖的没了声息。   男人醉眼微红,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不想让道:“怎么,就想走么?”   路谦随口接到:“不走还留下来陪你喝两杯不成?”   开玩笑,他路谦早年浪荡混迹各种娱乐场所,什么恶劣的公子哥没见过,还会怕了这种人不成?不过眼下还拖着一个纪安然,路谦也不愿意惹出什么麻烦,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喂,施方啊?你家酒吧有人惹事儿,我被人拦住了。你看你是不是找两个兄弟过来解决一下?”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路谦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不进反退,坐在男人刚才做过的椅子上,扶住纪安然,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那男人似乎有些慌了。   黑道白道其实是一条道,毕竟这些酒吧老板多多少少有些背景,真的惹到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男人有些讨好地拍了拍路谦的肩膀:“哥们儿,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可要看好了啊,老这么放着一个人来喝酒会出事的!”   见路谦不走,男人招呼服务生倒了一杯酒,亲自端到他跟前:“这杯就算给您女朋友陪个不是?”   路谦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懒得理她,打横抱起纪安然就出门去。   纪安然被路谦抱得有些不舒服,两条腿在虚空里蹬着,刚才勾住路谦的手有推拒的意思。路谦心里一惊,生怕她摔了下去,脚下加快了步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纪安然放上车子后座。   纪安然躺下后就要侧过脸去呼呼大睡,被路谦拧了拧脸:“安然,你家住哪儿?”   “家?苏远辰跟他女朋友在家里,我才不要回去!”   “回去看他们做什么!”纪安然手脚乱舞,“宋子穆也是个混蛋!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苏远辰,我凭什么要跟你是兄妹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坦率一点呢!”   “苏远辰?” 路谦也不打断她,听纪安然毫无逻辑的酒话三句话不离苏远辰,闻到了点儿硝烟的味道,听到后来却又淡然一笑。趁着纪安然的醉意,他欺身近前,试探着问:“安然,你喜欢的人叫苏远辰?”   “嗯?”纪安然发了一通牢骚,倒着头将睡未睡,说醒也算不上清醒。她醉眼朦胧,脸颊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得红润,V形的衣领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有点凌乱,露出好看的锁骨,显出几分诱惑的味道。   听到她猫咪一般慵懒的声音,路谦觉得喉咙发干。   抚上她的脸颊,皮肤细腻,很有弹性。体温微微的烫,嘴里呼出灼热的气息,连夜色都染上了几缕嫣红,车里的空气变得暧昧起来。   路谦将头俯下,与她唇瓣相触。   先是双唇轻轻贴上,然后是舌的舔舐,花瓣一般柔嫩的粉唇。   纪安然察觉唇瓣上的酥麻,想偏着头避开他的攻击。然而整个人被路谦仰面压在后座上,后脑又被他一只手牢牢固定住,身体扭曲成一种在他怀抱里的姿态,避无可避。   略带了点侵略意味,路谦含混而坚定的在她耳边说道:“不许喜欢苏远辰,要喜欢的话,也只能喜欢我,明白了么?”   纪安然全无反应。   路谦尝够了唇瓣的味道,舌尖微微试探着进去,舔着她的贝齿。纪安然嘴里还遗留着酒精味,可是唇舌的味道是微甜的。然后是舌的痴缠,路谦强硬地拗开她的双齿,察觉到纪安然的呼吸变得重浊起来,心里颇为满意,直到纪安然将自己抱得更紧,再将嘴里的气息度给她。   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时间被遗忘。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安然终于惊醒了过来。两人还维持着唇舌交战的姿势,纪安然脸上绯色更深,手忙脚乱地去推开路谦。   路谦似乎还不满意,逐步撤出阵地,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居高临下审视纪安然的表情。   纪安然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捂着自己的嘴回忆方才的场面。如果不是此时路谦的举动,她真要怀疑是一场幻觉。   要命的是路谦还以一种颇为不真诚的道歉方式说:“抱歉,不小心就没有经受住诱惑。”   为什么这个人……对自己做了这么奇怪的举动,还能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来说话啊!真正生气起来,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纪安然觉得自己都要哭了,扯过车内的一个布偶熊就朝路谦砸过去。   路谦闪身避过,纪安然没有砸中他,只好自己抱着膝把脸埋下去。   路谦以为她哭了,觉得自己好像是做得有点过,于是委下身子:“安然?我道歉……我……真的是一时……你又喝了酒……”   纪安然不作声。   “求你别生气了,你要我做什么来补偿都可以啊。”   “你补偿又有什么用,我的初吻都没了!”   “初初初吻……?”一定是受了纪安然的影响,路谦说话也结巴起来,“你这是初吻?真的是初吻?”   “有什么可笑的啊!”纪安然还是不抬头,声音闷闷的。   “不,不可笑,一点也不可笑。”虽然说着不可笑的话,可是路谦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颇为愉悦,“安然,你之前不是有男朋友么?”   “谁说有男朋友就一定要有初吻初夜啊?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生!”   路谦突然凑过身去,纪安然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挡在自己脸上。路谦的声音却突然间听上去又像平时那般平和成熟:“安然,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滚开,谁要你负责!” 内心天人交战。一个kiss而已,他要真的负责才可怕好吧!   路谦握住纪安然的手,将它从她脸上挪开,“别闷得这么紧,都透不过气了。”   这么一折腾,纪安然的酒醒了,坐在后座抱着熊发呆,不论路谦怎么撩拨她都不理会。路谦最后有点没趣,绞尽脑汁用纪安然的方式威胁她:“安然,你再不理我我不对你负责了啊!”   纪安然顺口就说道:“谁要你负责啊,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显然是骂他的话,路谦却没有还嘴。   纪安然开口说话才发觉嘴唇似乎是有些肿。这要是被苏远辰看到了会怎么想自己啊,纪安然真是欲哭无泪。   到了纪安然的楼下,路谦坚持要送她到家门口。   纪安然推说不过,只好黑着脸让他上来:“说好了啊,只准送到家门口,我可不想被人误会。”   路谦连忙点头说好。   开门的时候纪安然才发现没有带钥匙,只好按门铃。   门一开就听见苏远辰的声音劈头盖脸而来:“安然,怎么现在才回?你跑哪儿去了?”   “安然回来了?”是楼湛的问候声。苏远辰叹了口气,看见纪安然身后有人就收了声。楼湛过来看见纪安然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身后的男人身材高大,颇像一只大型犬,顿时扑哧笑出声来。   苏远辰才说:“进来吧。”   路谦跟在纪安然身后进门,纪安然回转身:“你不许进来。”   苏远辰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儿呢?这么没礼貌。”   跟苏远辰解释的后果就是事情暴露,纪安然只好凑近路谦说:“不许在我哥面前乱说话。”路谦点头。纪安然还没坐下,苏远辰又问:“你在外面喝酒了?”   路谦在纪安然耳边呵了一声。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纪安然保证路谦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可是现在,纪安然只好自己跑去冲澡。   “不好意思啊,安然就是这样,你别介意。请问你是?”苏远辰将路谦领进门。   “没什么。我叫路谦。”路谦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大男生,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嫉妒,将苏远辰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回来,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脸上,“你是苏远辰吧?”   苏远辰点了点头:“我是安然的哥哥苏远辰,这位是我女朋友,楼湛。”   路谦点头赞叹:“真是男才女貌。”   “过奖了。安然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路谦笑里藏刀:“太客气了。安然这种性格可是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呢。安然难道没有说过我是她男朋友么?”   半是挑衅半是决心,路谦说话的同时不忘记观察苏远辰的脸色。正要将咖啡端给路谦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差点将咖啡泼了出来。苏远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旋即恢复程式化的礼貌微笑:“安然还没有说过。”   路谦像是尝到了一丝报复式的快感:“原来这样,大概安然是觉得我们的感情不够稳定才没有说。”   纪安然匆匆冲完澡出来的时候路谦已经走了,楼湛也不在客厅里。   苏远辰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纪安然包着擦头毛巾走到他身边:“楼姐姐呢?”   “她今天累了,早点休息了。”   纪安然点了点头:“那我也睡去了。”   苏远辰却开口:“我们聊聊吧。”   看他眼神郑重,纪安然只好坐下:“是不是路谦那混蛋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苏远辰见纪安然故意选了个距离自己远的沙发坐下就觉得蹊跷。纪安然洗完澡后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脸上酡红未褪,顺着脸颊的曲线,苏远辰终于发现她的嘴唇微微有些红肿,顿时尴尬了一瞬,又摆出大家长的做派:“路谦是你的男朋友?”   纪安然宛如被天雷击中:“他刚才说的?”   苏远辰似乎不再怀疑,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我感觉,这个人似乎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年龄上也比你大或许懂得照顾人。但是要我看,这种人不一定在感情上很慎重,如果跟他交往的话,你还是要自己多留一个心眼。”   大哥,您真是目光如炬!纪安然打心底里佩服,头点得像捣蒜。   苏远辰又问道:“你们交往多久了?”   纪安然心里叫苦连天:“不,我跟他没有交往。我跟子穆才分手……”   苏远辰的眉毛皱了起来。纪安然撇了他一眼,奇怪道:“怎么了?”   苏远辰直言不讳:“没有交往的话,你会跟他接吻?”   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纪安然在心里将路谦千刀万剐。   世界寂静了下来,没有光与风。这个世界里只有纪安然跟苏远辰,她永远跟在他身后奔跑,紧紧追随。   纪安然想起了苏远辰还在学校的日子。   她跟着宋子穆一起参加网球社,是因为苏远辰在网球社;她跟着宋子穆一起去上法学的专业课,是因为苏远辰在那里;她常年黏在宋子穆身边,是因为宋子穆是苏远辰的死党……只要她是宋子穆的女朋友,就不会有人怀疑她对苏远辰超出兄妹的感情。   一直以来,都喜欢得太辛苦。   而现在,纪安然跟苏远辰坐在同一条沙发上,“喜欢”这两个字,却怎么也不可能对他说出口。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哪一刻,纪安然希望就是现在,即使永远说不出那两个字,他们也可以在只有对方的世界里,静默到地老天荒。   然而苏远辰最终会跟楼湛在一起。在教堂里,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苏远辰会从楼湛父亲的手里接过楼湛的手,看着她身披婚纱,笑容明亮,苏远辰报之以幸福的微笑。   苏远辰会对着楼湛说,对着神父说,对着神与世人说,我愿意。   那是一辈子也不会悔改的庄严承诺。   纪安然会看着苏远辰跟楼湛执手偕老,从心底里祝福他们。虽然曾有一刻,无比希望那个与苏远辰执手的人是自己。   纪安然觉得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必须要开始新的生活,没有苏远辰的生活。不能再有半刻的依赖与回望。   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她就不会为难成这样子。   明明已经有了这种觉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纪安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有哭出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压抑着的轻轻的抽泣声。纪安然抽了两张手纸,在慌乱中捂住脸:“我累了,先去睡觉了。”   “安然?”苏远辰有点惊讶地去看她,“你哭了?”   “嗯,电视节目太感人了。”浓浓的鼻音,她费力将鼻涕擦掉,赌气一般,将手纸丢进垃圾桶里。   苏远辰扫了一眼电视,刚才他一直在换台,片刻前才停留到《多拉a梦》上。苏远辰有些不解,看着纪安然跑进房间,也跟了进去。   他认识的纪安然,不是会因为任何一部片子就哭的稀里哗啦的女生。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事情。   既然直接问她不会回答,苏远辰就只好转弯抹角:“刚才放的明明是《多拉a梦》啊!”   纪安然没想到他会追进来问,只好开始随性发挥:“我们小时候就看的这部片子,那个时候国内翻译的还是叫机器猫。机器猫给故事的主人公和我们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可是我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主人公是一个癔症患者,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公的幻想,机器猫从来不曾出现过。”   原本只是编编而已。最初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纪安然确实有一刻的失落,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在苏远辰面前说出来,越说反而越伤心。   苏远辰在纪安然身边坐下,抚摸着她的后背:“我知道……”   纪安然抢过话头:“因为这部片子的结局,日本那段时间的自杀率升高了。后来作者不得不改了结局。可是有什么用啊,因为第一次的结局已经让人刻骨铭心了,再怎么改它的结局,都让人觉得只是一场美丽的骗局。”   苏远辰看着伤心不已的纪安然,想要安慰也不知从何下口。比起手足无措,也许更加慌乱的,是自己的内心。   鬼使神差一般,苏远辰端起纪安然的下巴,吻上了她略微红肿的嘴唇。   纪安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感受着苏远辰的味道。   纵使在梦里,纪安然也不敢奢求苏远辰此刻的举动。公主吻了青蛙,青蛙变成了王子,那是几经删改后给儿童看的童话版本。纪安然觉得即使被苏远辰吻,也不会点石成金。她看过的格林童话的版本是公主将青蛙摔死在墙上。   世上本无童话,粉饰的人多了,也就误以为美好。   纪安然的思维停顿在这一刻,像在高音部分断了弦的曲,不知道如何续上。   苏远辰给纪安然的是与在迷醉中路谦不同的感觉,纪安然贪恋着唇舌的暖度。   一刻也好,哪怕只是一刻。她就可以用一辈子来珍藏这瞬间的时光。   然而苏远辰却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温文尔雅地退开,温柔地替她擦着脸颊的泪:“终于止住了。”   安慰得如此残忍。纪安然忍住满心疮痍,拼命挤出一丝笑意:“原来是安慰吻,晚安,苏远辰。”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5      纪安然只当那次跟路谦的激吻是个意外,对路谦在苏远辰面前的胡言乱语耿耿于怀。然而,对路谦是欲避而不及似乎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因为工作的关系,纪安然不可能手机二十四小时关机,路谦时不时会拨个电话过来表示“关心”,纪安然尝试很拽地嚎出一句“我正忙”,果断挂断,然后关掉手机。关机的后果就是路谦直接把电话拨到编辑室,然后纪安然又不得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去接电话,欲哭无泪。   这天见又是路谦拨来的电话,纪安然不胜其烦,接起来就说:“那次咱就当是误会好不好?我知道路总没有其他的意思,我也不会让你负责。”这种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幼稚?可怜她维持了二十一年的初吻。   然而路谦在电话里呵呵笑出声来:“安然,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在楼下等你。”   “现在?”纪安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将你不下来理解为你是希望我上去找你?”   纪安然问:“有,有什么事情么?”   “你的相机。”   纪安然这才想起上次路谦说帮她找回相机的事情,不好意思再拒绝他,挂了电话出办公室。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看见何雅婷正在里面,纪安然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过去,无奈何雅婷朝她招了招手。纪安然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你微笑,纯属礼貌?但是纪安然看见何雅婷面色苍白,像是不大舒服,犹豫片刻后还是跑过去问她有没有事情。   何雅婷摇了摇头,将手往身后藏了藏:“肚子有点疼,大概昨天肠胃吃坏了吧!”   纪安然怀疑何雅婷是有什么隐疾不愿意告诉自己,也不勉强:“如果觉得不舒服就请假先回去嘛,不行的话记得去医院看看,不要自己胡乱吃药。跟子穆联系了么?”   她说起别人来总是头头是道,何雅婷似乎很感激她的这份善意:“嗯,谢谢你了,真的没事,也不用麻烦他了。你是要出门么?”   纪安然点了点头:“嗯。”   “是不是那个昌明的路总找你啊?”   “你怎么知道?”   “办公室公开的秘密呗。”何雅婷半真半假地说,“这个路总似乎真的不错,安然你红鸾星动可要抓住机会哦。”   纪安然傻了眼:“都什么跟什么啊。”她还要详细问明情况,手机又响了起来,似乎路谦等得不耐烦,何雅婷的眼神暧昧地飘忽在来电人姓名上:“快去吧,我们有空再单独聚聚?”   纪安然含混地答应了。   路谦坐在车子的引擎盖子上等纪安然。见纪安然下楼,路谦替她开了车门:“走吧,去吃饭。”   纪安然站在车门口就没打算进去:“现在?我还在上班啊路总,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这些老板一样?再说路总,您不是来给我相机的么?”   路谦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纪安然:“呐。”   纸袋子里面的相机有崭新的包装。佳能单反的新款,纪安然是熟悉相机的人,迅速在心里估计了一下相机的价位,顶的上小白领半年的工资了。纪安然没有拆开包装就原路退回给路谦:“路总,这似乎不是我的那个准单反啊?”   路谦点了点头:“送给你的。”   纪安然一步退了回去:“路总,这我可不能要。”   路谦自然不接纪安然递过来的相机,脸上显出不悦:“说了是送给你的,一个相机而已,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可是对我来说无功不受禄。”纪安然就着敞着的车门将相机塞进去,就要离开,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路总,真是劳你费心了。”   他们俩人在路边已经被不少行人行了注目礼,路谦对纪安然的固执颇为无奈:“你是自己上车,还是我揪你上来?”   这种不让人推辞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纪安然还在脑补现在的状况,路谦说已经给主编打过招呼帮纪安然请了假了,纪安然一脸郁卒地上了他的车。   路谦打趣道:“怎么请你吃个饭就像被你讨债一样!”纪安然这才笑了出来。   车行到半路,纪安然忽然说要下车。路谦问:“又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纪安然捂着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路谦。   路谦见她脸色不好,不像是装的,匆匆把车找了个地方停了:“怎么了?”   “可能是来亲戚了……”   “疼得很厉害?”   “也不是很厉害……但是没有……”没有卫生棉。纪安然不知道怎么跟路谦开口。   然而路谦似乎很清楚:“附近应该有超市,我先把车停一停。”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路谦固执地陪纪安然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女生用品,还若无其事地帮她拎着东西,像任何一个男朋友对女朋友做的一样。纪安然第一次跟不太熟络的男性一起来买这些东西,尴尬不已,可是路谦的表情稀松平常,让她的不安稍稍褪了下去。   在收银台前的架子上,纪安然眼尖,瞟见粉红色长条形纸盒包装,觉得分外眼熟,想起来跟何雅婷刚才手上拿的那个盒子颇为相似,用胳膊肘撞了撞路谦:“那个是什么?”   路谦扫了一眼,就朝着纪安然暧昧地笑了笑:“这个,你暂时应该用不着吧!”   收银的服务生瞅了一眼他们俩,偷偷笑了一瞬,才保持着职业性的礼貌。纪安然越发不解,出了门追着路谦问:“那是什么啊?”   路谦笑答:“验孕棒。”   纪安然这才知道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啊,你别误会,我是看见朋友用……”   路谦诡异地目光将她从头看到脚,才笑着说:“我知道。”   纪安然大窘,想起路谦约她出来的目的,一路上直吵着说想回家休息。   “休息也要吃完饭再休息吧?”   “就是想回家休息。”   路谦拗不过她,送她到家。纪安然下巴沙发扬了一下:“随便坐,喝水么?”去饮水机下倒水,被路谦一把拉回来坐在沙发上:“你歇着吧,吵着要回来休息,现在又折腾什么?”然后自己起身倒水。   “也用不着拿我当重点保护对象啦,我只是来了亲戚又不是小产。”平时说话大大咧咧惯了,现在在路谦面前说出来这话,纪安然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   在路谦的坚持下,纪安然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披着毯子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路谦又去给她找暖手宝让她抱着捂肚子。纪安然颇有些不好意思,想叫路谦早点离开,可是路谦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审视了一下家里:“苏远辰跟楼湛今天都不在家么?”   “今天周二,一早我们爸妈回来,他们见家长去了,估计不会回来吧。”   “那你晚饭?”   “一会儿吃泡面。”   “你呀,尽吃这些没营养的!”路谦喝了口水,打开电视,“你家里有什么可以做的菜,我来弄吧?”   纪安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哥斯拉,路谦奇怪道:“怎么了?”   “路总,你别吓唬人啊,你这样的人还会做饭?”要不要太完美?五好男人?模范丈夫?   路谦一点儿不像在开玩笑:“我当初打拼的时候,洗衣做饭打扫清洁什么可都得自己做。”   纪安然笑:“哟,您真是了不起啊。可是您就算想表现,咱家也没材料,你要是晚饭不回自家吃饭的话,咱叫外卖?”   路谦说好,直接拨通了外卖电话,纪安然看他拨的轻车熟路,估计是叫惯了的外卖。纪安然对路谦的感情经历颇为好奇,但是问起来的话肯定会被路谦误会,于是只好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将暖手宝抱紧了些。   门铃一响,路谦二话不说就去开门。   宋子穆一套黑色的阿迪运动装,手里提着保温桶,衣冠楚楚又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   纪安然的视线越过路谦,与门外的宋子穆撞个正着。面部表情僵直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子穆,进来坐。”   宋子穆与路谦各自掂量情敌的目光在半空相逢,纪安然只觉得虚空里似有火花激荡。   “你好,路谦。”   “你好,宋子穆。”   与路谦打过照面,宋子穆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茶几上:“家里炖的乌鸡汤,我妈说你这两天生理期,让我给你送过来补补。”   纪安然看着宋子穆放下桶的动作,觉得又幸福又难过。   宋子穆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我该先打个电话过来的。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还没有给我妈说咱分手的事情。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纪安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宋子穆说要告别的时候,她才支吾着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纪安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也许只是看见宋子穆转身的瞬间蓦然有种告别的遗憾感。宋子穆将目光移向路谦,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结果,可是路谦没有说话。   宋子穆却不复片刻前的温良礼貌:“不必跟我解释什么。安然,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苏远辰。从过去到现在,你的眼里只有苏远辰,容不下其他的人。”   他挑衅一般,朝站在边上的路谦扫视。   纪安然很清楚宋子穆当下言辞的目的,可是她不在乎被路谦知道:“从前跟现在我都只喜欢苏远辰不错。可是将来,我就是喜欢上其他人,也不会喜欢你。”   她故意说得狠决,宋子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而路谦听在耳朵里,又觉得纪安然话里有暗示,顿时笑逐颜开。   宋子穆出门之后,纪安然突然对路谦说:“路总,我觉得,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容易被人误会?”路谦反问她:“误会什么?”   纪安然闷闷不乐地说道:“你明明知道的啊。今天雅婷跟我说报社里的人误会我们是男女朋友,然后刚才宋子穆又误会我跟你的关系。”   路谦大方承认:“你们报社的人误会,是我跟你们主编说的。”   “哈?为什么?”纪安然尽量克制着才没有使自己恼羞成怒。   “我只是在一次饭局上跟他说,我对你们报社那个姓纪的实习记者有些意思。这么一句话,没想到就传开了,说不上误会的吧?”   纪安然怎么就低估了这个成功男人的无耻程度,且从来没有发现主编原来是个无良八卦的老男人——还是说这也是职业病变异的一种?纪安然瞬间被石化,严肃认真地说道:“路总,我不知道你之前交往的对象是些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纪安然绝对不是把感情当做游戏的人。虽然我也做过一些错事。如果你愿意跟我做普通朋友,我非常高兴。”   没有明目张胆的暧昧反而使两人的关系显得别扭。路谦对纪安然的这种泾渭分明分外头疼。以路谦花样百出的手段想要追到纪安然这样的女生并不是难事,可是他也知道现在勉强去跟纪安然解释绝对会越扯越乱。   路谦起身将刚才宋子穆送来的鸡汤端进厨房给纪安然添出一碗:“呐,还剩下大半桶,下次倒出来搁微波炉里热热再喝。”   纪安然点了点头:“路总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路谦摇头失笑。   他趁纪安然狼吞虎咽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忽然发问:“原来你买了新相机啊?”   “哦,你说那个啊?上回苏远辰送我的。”   “为什么他送你就能接受,我送你就坚决不要?”   “那不是明摆着的么,他是我哥你又不是我哥。”   以为纪安然会找个好听的借口,诸如“已经有了一个还要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做相机收藏”,或者“他送的相机是我惯用的牌子我用着顺手”……之类。   可是纪安然坦白得不留情面。   可是他偏喜欢她的这份坦率:“你真的那么喜欢苏远辰?”   纪安然眨着大眼睛看路谦认真的表情,老实地点了点头。   “有多喜欢?”   “很喜欢。”   路谦想起上次她不愿意回家的情形,试探着问:“你今天一个人在家,是故意避开苏远辰?”   纪安然点了点头。   不知道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满屋子酸味。   正要换个话题,纪安然却自己说道:“不过苏远辰跟楼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我还是尽量跟他保持距离,这样对两人都好。”   路谦点头附和道:“所以说,世界这么大,你还是可以把眼光放开,不要只看到苏远辰。”   纪安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自己眼前就放着一块肥肉。可是苏远辰就是她最初的爱恋,最初的、怀着最单纯美好的心愿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喜欢。   喜欢上,就是万劫不复。喜欢苏远辰,是纪安然这辈子最痛苦与最幸福的心情的交织。   宋子穆或是路谦,即使再优秀、再体贴,她也不会垂涎。   毫无道理的执念有时候可怕得无可救药。   路谦叫的是必胜客的外卖。纪安然趁着路谦去厨房找碟餐具的时候就已经伸出魔爪抓起一块披萨往嘴里送,不料正被路谦看到,纪安然回过头讪讪地笑了两声,继续未完成的伟大事业。   看她吃得眉飞色舞,路谦也觉得赏心悦目。不多时纪安然却去抽手纸擦着唇角,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还不如我们学校西门外的肉夹馍。”   吃完饭路谦起身,纪安然见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这里没茶叶,嗯,咖啡还是有的,速溶的。就在你面前的柜子里面。”   路谦打开柜门,见里面塞满的都是咖啡巧克力泡面,皱眉:“你这日子过得,是跟谁过不去呢?”   纪安然满不在乎:“也没有,懒呗。”   “就趁着自己年轻瞎折腾吧,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报应了。”   纪安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路妈妈,你跟咱苏奶爸有得一拼。”   路谦无奈,两人接着闲聊了一会儿,路谦将东西收拾干净才起身离开,坚持不让纪安然起身送。   在他离开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纪安然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就有短信进来。   路谦提醒她,如果生理期肚子痛的话不要吃巧克力。纪安然勾起嘴角,回了六个字:知道了,路阿姨。末了附带一个无奈的表情。   纪安然准备睡觉的时候路谦的电话又拨过来。   “路总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纪安然只觉得自己浑身抖了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顺带笑着调侃路谦照顾女朋友的经验丰富。路谦在电话里一怔,似是避开话题一样,跟她道了一句晚安。   阳光透过落地窗户洒下来,勾勒出男子深邃的曲线。施方翘起二郎腿,坐在路谦对面,吹了个口哨:“哟,路少,大白天来找我?真少见啊!”   路谦白了他一眼,顺带扫了一眼围在桌子边的几个男女,顺着施方的话恶心他:“是啊,来你这个情圣这里寻求爱情真谛。”   施方就像个传声筒一样,朝圆桌周围坐下的几人发布一下消息:“我们路少最近喜欢上一个女大学生哦!”   立即有人起哄。   围坐的几人都是路谦的死党,年纪相仿的成功人士若干。难得大家空闲下来,一起打趣他。   施方就属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比路谦小两岁的情圣,揽过路谦的肩膀:“来,路哥哥,给咱说说那是个怎么样的美女能博得你的芳心暗许?哥儿几个也给你出出主意!”   路谦苦笑着大致描述了一下:“一个很普通的女大学生,还在报社实习,直脾气,喜欢自己的哥哥。”   “以你路哥哥的手段,区区一个大学生还搞不定?”   “别说人家喜欢自己哥哥啊,她就是喜欢上帝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唉唉。”这显然是一出苦情戏,纪安然暗恋苏远辰而不得,路谦明恋纪安然又遭拒,可怜了路谦的财貌双全。路谦将纪安然连一个相机都不肯收的事实说出来,众人一片哗然,人群里不知道就由谁喊了一句“求真相!”   路谦掏出手机,将照片放出来显摆。   那是纪安然醉倒在他车上被他偷拍的照片,长长的发丝凌乱地覆盖在白里透红的脸上,她睡得正安静。路谦落眼看去,似乎还能听见她的呼吸。   施方笑道:“路哥哥喂!才弄走一个如狼似虎的,怎么口味就换得这么清淡啊?”   “是哎,越是清淡难度越大啊。”立刻就有人上来附和。   路谦被他们这一帮人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颇无耐心地向窗外张望。   工作日的上午十点多钟,街上行人不多。干净的马路边,一眼望去寥寥几人。忽然就有熟悉的清丽身影撞进视线。   风衣敞开着,红黑的渐变色针织衫勾勒出动人曲线,深蓝色的牛仔裤,蹬着骑士靴穿过斑马线。女生化着淡妆,耳朵里塞着耳机,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合,似乎是轻声唱着歌,脚下步伐踏成一首旋律。   不是纪安然是谁?   路谦指着窗外的人影说道:“就是她。”   几个人都跑到窗前来观望。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数只恶狼围观的纪安然旁若无人地穿越斑马线,朝站在对面的女生招了招手,近前去与她汇合,两人说了几句话,手挽着手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路哥哥你什么时候不喜欢了介绍给我吧!”说话的人额头被路谦敲了一记。   “行啊,路少,这姑娘我看着挺喜欢,穷追猛打,我挺你到底!”   “那她边上的是谁?上次好像看见她跟杨季在一起?”   这是一帮乱起哄的混蛋,施方立刻追问:“路哥哥,打算花多长时间追到手啊?”路谦没作声。   又有人问:“路少,你这次是认真的?”   路谦点了点头。   “那她知道你跟方珺的事情么?”   路谦仿佛被当头棒喝:“应该不知道,我打算等关系有进展了再告诉她。”   “路少,不是我说你,像咱这种人,要是打算真心付出,还是越坦诚才越能给人安全感呐!”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6   纪安然原本打算回自家一趟见见自己的老妈跟苏远辰的老爸,但是中途接到何雅婷的电话,只好从家里出来跟何雅婷碰头。站在十字路口,见了面,何雅婷就向纪安然摊了牌,说自己怀孕了,想拜托纪安然陪她一起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宋子穆跟纪安然分手还不到一个月,何雅婷如果是在那之后才跟宋子穆在一起的,哪至于这么神速?可是……纪安然不愿意再往下想。面对着曾经的挚友,纪安然不假思索:“你告诉子穆了么?”   何雅婷的声音里像是带了哭腔:“还没……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接着万般恳求纪安然不要告诉宋子穆。   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纪安然心里不大痛快:“照实说。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能生下来的,要结婚还是要打掉,是不是也不应该你一个人说了算?”   “可是我不想要,我们关系进展得有点太快了。安然,我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而且还没有结婚就把孩子生下来……我爸妈估计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纪安然的思维停顿了一瞬,似乎是对何雅婷跟宋子穆的进展速度始料不及,明明已经不关她的事情,可是却藏了私心一般不愿意听到他们俩结婚的消息:“你不想要,是不是可以跟宋子穆商量着解决?子穆不是那种会勉强别人的人。”   “安然,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你……肯陪我来这里的人也只有你了。”   她们一同度过了大学的三年半的时光,纪安然后知后觉,时至今日终于明白何雅婷为什么只有她一个朋友。纪安然自认为不欠何雅婷什么,可是看在宋子穆的面子上,纪安然心里一软,便答应下来,视线偷偷扫视着何雅婷根本看不出隆起的腹部——那里面是宋子穆与何雅婷的孩子。   何雅婷不敢去大医院,纪安然怎么劝说都没用,只好跟她一起去学校附近的诊所。纪安然也知道有不少女生来这里做过人流。可是隔岸观火跟身临其境能一样么?   第一次面临这阵仗,纪安然有点不知所措。   检查后医生确认说是怀孕有六个星期左右,何雅婷身体状况良好 ,现在可以手术取出胚胎。   这无疑就是判了婴儿的死刑。   一想到何雅婷会将胚胎扼杀在摇篮里纪安然就觉得背后汗毛都能竖起来的渗人:“你真的……不要?”   何雅婷眼里隐约有杀气一般。   纪安然试探道:“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何雅婷摇头:“不了,再拖下去,我怕我会犹豫。”   纪安然没办法劝服她。诊所里有其他做妇科检查的大妈,瞟见纪安然拿着的化验单,啧啧了两声:“现在的姑娘,都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唉。”   纪安然愣了一下,也懒得去辩解。   何雅婷去手术,纪安然就坐在外面等她。   正午的时候来看病的人少,医生也挺闲,递给纪安然一杯水:“怎么你们两个女孩儿一起来,他男朋友呢?”   纪安然谢过:“我是她好朋友,她男朋友在外地,一时回不来。”   这种理由医生见得多了,也不说破,只是点点头,不再刨根问底。   何雅婷在麻醉中感觉不到的疼痛,纪安然却替宋子穆疼了。一想到冰冷的利器从何雅婷的身体中将宋子穆的骨肉抽离而出,想到血淋淋的、还未完全成形的婴儿,纪安然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疼得喘不过起来。   那么楚楚可怜、小鸟依人的何雅婷,被逼急了也有这么残忍决然的时刻。   再这样下去会得臆想症吧?纪安然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迫使自己保持清醒。跟医生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去替何雅婷买热牛奶。   等何雅婷休息完了,纪安然搀扶着脸色惨白的何雅婷一起打车回家。   何雅婷在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抱着纪安然哭,不管纪安然怎么安慰都没用。   工作日没有去工作的代价就是休息日要工作。   纪安然接到电话的时候采访对象在网球场打球,她只好以一万分的敬业精神来激励自己的意志力,爬起来对着热被窝唱“舍不得你的人是我”。囫囵喝了杯咖啡,高扎着马尾,纪安然套上运动装就去了网球场。   原来“青年”才俊都是三十多岁的大叔么?面对这似乎比自己大许多的青年“财俊”沈潇,纪安然带着职业性的礼貌微笑作了自我介绍。刚才和沈潇一起打球的球友跟纪安然打了个照面,上下打量一番纪安然离开了球场。   沈潇礼貌发问:“纪小姐似乎也是喜欢运动的人?”   纪安然摇头:“偶尔挥两拍子,见不得人。”沈潇立刻就提议:“我们来一局试试?”   纪安然推辞不过,硬着头皮下了场。   以纪安然的业余水准根本不用考虑讨好放水问题,一味挥着拍子用猛力,不是场外就是被打了回来。沈潇的力道却把握得很好,吊高打低,远近得宜,颇为潇洒酣畅。偶尔也会有个别球打得调皮,先让纪安然跑远了,又突然倒扣一个距网近的,纪安然知道自己接不到,索性在原地撑着膝盖喘气。   看着飞扬在空中的亮绿弧线,纪安然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不小心瞥见沈潇的笑容,觉得不舒服起来。   “纪小姐要休息么?”   不休息的是傻子。好容易有了放风的机会,纪安然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沈潇跟她一起下了场。   坐在秋风里汗流浃背,汗滴在竖起的运动服衣领里顺着锁骨滑下,纪安然望着网球场发呆。从前跟宋子穆打球也是这样,每次自己嚷嚷着一定要给宋子穆放水,最后却被宋子穆打得溃不成军,甚至是他——故意的捉弄。宋子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纪安然根本无法理解,她的整个大学时代跟宋子穆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牵手与拥抱,比二十七层过滤的纯净水还纯。   可是宋子穆忽然就连孩子都失去了,如果他知道她没有阻拦何雅婷,会不会想揍她一顿?纪安然一阵怅然若失,甚至后悔答应了对何雅婷的许诺。   沈潇站在纪安然身边,侧眼看过去正好瞟见领口下的风景。不知是有意无意,沈潇从包里找出毛巾,伸手够过去,毛巾就沾上了纪安然的额头:纪小姐好像有心事?”   纪安然恍然惊醒,面前就站着一条豺狼,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担心宋子穆?纪安然朝侧边挪了挪,拉开自己跟沈潇的距离:“沈先生?”   沈潇轻笑一声,并不解释,将手里的矿物水递给纪安然,顺着坐在她身边。   纪安然被骇住了,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推开沈潇吧,毕竟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纪安然如果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倒太着痕迹;可是不动吧,坐在这个人身边又觉得别扭。纪安然只好从沈潇手里取过毛巾,自己将脸埋在里面,毛巾在额头上蠕动着吸收汗液,一面矛盾着是先脱身呢,还是先采访?   “哟,这么巧?”   “你也来这里打球啊?”   纪安然听见沈潇跟人打招呼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听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不待仔细辨识,沈潇已经向人介绍:“这位是晚报的记者纪小姐。”   纪安然万不得已,只好抬起头,目光先迎上的是一只手,手指修长,打算握手的姿势。纪安然的视线顺着运动服的线条上移,眸光触及对方的双眼顿时愣住了,大脑像卡了带,只出来一句:“How old are you!”   她的“How old are you”直译成“怎么老是你”。路谦脸上带着温雅微笑,眼中满是审视意味:“怎么,不乐意见到我么?”   沈潇拍着路谦的肩膀:“原来你们认识!”路谦剜了一眼纪安然:“可不是认识?我们正在交往。”   纪安然急得跳脚,只差没跳起来责备路谦胡说,被路谦眼神震慑着只好弯下脖子继续擦脸上的汗。路谦却一把将纪安然拽起来,朝沈潇解释道:“早上我们闹了点别扭。沈总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早饭?”   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纪安然在吃甜点喝咖啡的时候还不忘记工作,掏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对沈潇进行采访。好端端一个本来可以充满情调的早饭变成了路谦跟沈潇的深刻对谈,单个公司经济现状的分析鞭辟入里,继而是股市行情,再展望了一下国内经济形势。纪安然在本上叉叉点点,不由得对路谦刮目相看。   吃过早饭后路谦拉着纪安然跟沈潇告别,纪安然白了他一眼。不过在人前拉拉扯扯总归是不大好,纪安然被路谦拽到地下停车场才被放开,路谦却先发制人:“你怎么会跟那种人扯在一起?”   纪安然憋了点儿火气,自然没好气跟他说话:“什么叫那种人?他是哪种人,你又是哪种人?我跟谁在一起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么大火气做什么?天干物燥的。”路谦反倒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纪安然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活页本:“拜托,我是工作好不好?我的采访任务,都是你,看我今天的采访主角都快变成你了,我都快没脸在报社混下去了!”   路谦嗤笑:“你们报社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做公关了?”   纪安然继续怒:“我说路谦,你今天怎么说话的啊?什么公关!再说我就是在公关又关你屁事啊?”   路谦倒很淡定,继续说道:“你是我女朋友,你跟什么人接触我当然要留心了!万一你被别有用心地人潜了,到时候找谁哭去?”   纪安然爆了句粗口:“我靠,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路谦自从上次得了施方的启发,决定死缠烂打到底,屯厚了脸皮:“我们难道不是在交往?”   纪安然有些气急败坏,踢着他的车轮:“谁跟你交往了!再乱说话我就找一块钱的硬币出来刮花你的挡风玻璃!”   显然没什么震慑力的威胁,听纪安然说出来,路谦乐了。地下停车场里,沈潇也过来开车,路谦显然不愿意跟他多打交道,催纪安然上车说话。   纪安然嘟着嘴巴上车,路谦笑问:“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交往?”   纪安然平视前方,不答他。   路谦眸光一闪,作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懂了!我今天还有其他事情,先送你去报社么?改天再约你吧。”   纪安然费解地看着路谦手握方向盘。路谦将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掰着手指数给她听:“你看啊,我们之间吵架闹别扭有过吧?你的家庭成员我也见过吧?你的生理期是什么时候我也知道吧?我们也接吻过吧?这样我们还不是在交往吗?只剩下约会了吧?”   纪安然对路谦还将那次接吻拿出来说事儿几乎气结,咬牙切齿地说:“那是一场意外啊意外,说了多少次是意外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呢?明明吃亏的是我吧!路总,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   路谦不说二话替她系上安全带,将车子倒了出去。纪安然以为他生气了,瞪圆了眼:“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路谦你凭什么老缠着我啊!”   路谦一脸无辜,笑容和煦如朝阳:“因为我喜欢你啊,小笨蛋!”   纪安然面上一红,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为什么会有这般威力?可是听见后面的称谓立刻就满脸黑线,要不是看着路谦在开车她简直可以跳起来掐他。   路谦问她:“你没有心脏病什么的吧?”   纪安然吼道:“你还神经病呢!”   出停车场之前车子停了一会儿,路谦侧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纪安然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等纪安然反应过来路谦做了什么,路谦已经踩了油门将车开出去。纪安然恨恨地抽出纸巾擦嘴唇,路谦抿着嘴笑得很低调:“喂,安然,你对我能换个称呼么?路总路总的,显得多生分啊?”   纪安然切了一声,想起来同学称呼恋人的昵称就一阵头皮发麻,什么宝宝贝贝阿猫阿狗之类地有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抖了三抖。纪安然故意使坏刺激路谦:“那我该怎么称呼你?阿牛哥?二狗子?路大爷?”   路谦眉毛挑了一下,不知道她去哪儿学的这些:“叫我本名就好。”   “路叔叔!”   叔叔!路谦如受重创,纪安然在一瞬间觉得路谦拿油门当刹车踩,车身险些擦上高速的入口。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纪安然正想抱怨路谦没有安全感,路谦却先摆出一副无辜又受伤的表情对着她:“安然,我有那么老么?”   把纪安然送到报社楼下,路谦与她告别。   纪安然蹬蹬小跑出一截路,回过头发现路谦还站在车外,见她回过头来,朝她微笑。纪安然心里像有小鹿撞了一下,一溜烟跑出他的视线。   秋天的阳光铺撒下来,像是要直接照进人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7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除了每天多出跟路谦的电话,纪安然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实习终于在积累中见了成效,饶是纪安然这样的菜鸟,经过了三个月的实习也能做出一些像样的报道,连带他的崔记都叫她争取一下留在晚报工作的机会。纪安然忙不迭点头谢过,请了几天假回学校去弄毕业论文。   然而她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回了学校总觉得怪怪的。除非是宅在寝室里,纪安然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在图书馆遇见以前追过自己的男生被他暧昧地看了两眼,在校门外吃饭还会有女生在背后说她假清高什么的……   纪安然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学校有这么多熟人。   直到辅导员一大早来找她谈话,纪安然才知道自己背了黑锅。   辅导员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老师,先给纪安然打了电话才摸到纪安然寝室来,转弯抹角语重心长地说什么知道平时纪安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是在个人问题上还是要注意,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名节等等,接着说什么纪安然有伤学校风气造成不良影响,她自己站在老师立场上本着爱护学生的想法过来找她谈谈。   纪安然云里雾里,早先瞧见辅导员装作语重心长地来找自己谈心其实看自己眼神颇为不屑就有些不满。纪安然这时候也听出些端倪,直言不讳:“老师,什么品学兼优?我大学四年只见过你一次,还是大一全体早操你让我们全班重做一遍,你真的认识我么?”   辅导员面部表情抽搐:“纪安然同学,我可是都为了你好。”   纪安然心脏顿时猛然下沉,眼前一片发黑,这辈子最怕人说的话就是“我都是为了你好”。莫说她纪安然就是没有做过什么,全校每年那么多女生私生活乱七八糟他们都不管,怎么就管到她头上来?一个个都摆着教育别人的嘴脸,凭什么?纪安然反而镇定下来:“老师,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们都以讹传讹,没调查事情就信口开河,还怎么为人师表?”   正好有寝室的同学子涵回来,听见两人谈话,帮腔道:“老师,纪安然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么,您真是费心了。”   反正她们都是大四的老油条了,还怕得罪谁?   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纪安然坐在床上生闷气:“子涵,你说辅导员怎么会管这种事儿?”   “关心同学生活呗,不然学校每个月发她那么多工资干嘛?”子涵话锋一转,“可是这种谣言怎么传出来的呢?”   纪安然摇头。   “刚才辅导员好像说是收到邮件的,还有照片为证。看见你在学校外面的那种诊所。”   “我靠!传这消息的人脑子进的是水,辅导员脑子里进的是地沟油!”纪安然心念电转,想起来是上次跟何雅婷一起去的事儿,“老娘在那儿站站还能怎么了?咱班不是有结婚生孩子的么?吃一家饭管一百家的事儿,索马里的海盗也不如他们业务繁忙啊。”   “行了,别理他们这么多,让那些乱嚼舌根的走他们的路去,咱打车。一会儿台协在小礼堂有表演,去不去?”   子涵的男友是比她们小两届的体育系学生,台协会长,从前有比赛她们必去捧场做托儿,可是现在纪安然哪儿有友情应援的心情:“不去。”   “那我先走了。”   “姐姐,你这就走了抛下我一个人看门儿啊?”   奈何人家重色轻友,纪安然百无聊赖,在手机通讯录搜索了一圈:“哼,我也找人玩儿。”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手机通讯录上没有可以一起玩儿的朋友更撒比西的事情,那就是找了一圈却人人都在忙。   纪安然刚想翻身上床去睡觉,电话拨进来,却是路谦。   纪安然接起来就哼哼唧唧。路谦声音依旧低沉性感:“安然?你不在家也不在报社?”   “你怎么知道?”   “我去报社他们说你回家了,可是你也不在家,你在哪儿?”   “我回学校了啊,准备毕业论文开题呢。”纪安然刚发了一通火儿,声音没什么精神,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姑娘,路谦一听就猜到是有什么事情:“嗯,你现在有空吧,我去找你,换好运动服啊。”   路谦来找纪安然的时候子涵正准备出门,纪安然跟子涵一起下楼。路谦一身运动服,颇像刚出校门不久的年轻人,不过停在身后的那辆兰博基尼已经引了许多过路学生行注目礼。子涵见楼下等纪安然的路谦,望着纪安然笑得暧昧:“哟,你这是?”   路谦来不及说话,纪安然声音清脆明亮:“这是我叔叔!”   路谦也不问纪安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在纪安然上车后捏了捏她的脸:“安然,想去哪儿玩?”   纪安然被他捏地嘶哑咧嘴:“没,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那就我说了算?”   “好。”   可是纪安然遥遥望见“欢乐谷”的三个大字就开始抓狂:“为、为什么是这里啊!”。难道传说中的他们这些极品男人约会不是喜欢去纸醉金迷的场所?为什么到了她这里情人节都可以当儿童节过?   纪安然质疑地看着买好了票的路谦,路谦装作不懂她的好奇,大大方方地拉着纪安然的手就进门:“今天天气不错,难得可以不用坐在办公室里发霉。”   因为天气不错,所以大多数的项目都开放。   他们来得早,谷木游龙下的队形不长,回望过去长龙看不见尾。纪安然终于明白路谦以前问她有没有心脏病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就算好了。纪安然打了个哆嗦:“要不要一上来就玩儿这么刺激的项目?好歹也让我循序渐进一下有个心理适应过程啊?”   “其他项目都玩遍了你还有精力玩儿这个么?”   等待的时候屏幕上放着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操,路谦催促纪安然活动活动筋骨,纪安然瞅着路谦在那儿伸胳膊蹬腿一阵猛笑,说什么也不肯做:“不如,咱还是一起去玩儿旋转木马吧?”   路谦白了她一眼:“自己害怕就不要找借口,其实也没什么好怕,两三分钟的事情。”   为什么听路谦说这话就有种早死早超生、索性给个痛快的感觉?   纪安然没有再想,半推半就地上了过山车,跟路谦并排而坐。工作人员检查着安全带,纪安然背靠椅子,腹部跟安全带之间空出了一个手臂的厚度,路谦扫了一眼:“安然,你太瘦了。”   纪安然没有理他,紧紧抓住放下来的杆子,抿唇不语。   过山车缓缓地驰上去,带起一阵凉风,身前身后的人就开始尖叫。几乎是来不及紧张,纪安然就觉得整个人被放空,过了那段缓慢的上升之后,重力加速度,比电梯里的失重感强烈得多的下沉感带着她一路奔驰。上升下沉,瞬间转换的感觉。尖叫声、风声、还有谷木之间碰撞摩擦的声音不断充斥在耳朵里,弯道里木头鳞次栉比,飞快从眼前疾驰而过,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了这个杂乱无章的声音。   来不及害怕,尖叫被遗忘。   纪安然在弯道上觉得脖子酸疼,被风力挤压着,一时之间还扭不过来脖子,身体免不了朝路谦倾斜,仿佛整个人都要倒在他身上一般。只觉得自己的五官被劲风吹得扭曲,表情别样狰狞,这个时候的纪安然哪里顾得了是不是倒在路谦身上,只祈祷这非人类的速度早点消失。   好不容易速度慢了下来,纪安然觉得自己才能吐出一口气息,将脑袋正了正,脖子有些扭,不过没什么大碍。再反观路谦,哪儿像是玩了过山车的?如果无视他那风中凌乱的发型跟整套的运动装,简直可以直接去参加商务会议。   纪安然恨恨地咬着牙齿,被路谦牵下车。某人还明知故问:“没事儿吧?”   纪安然黑着脸强笑:“还,还好。”   本以为总算可以摆脱过山车的不祥记忆,纪安然发现路谦跟着人流走去买照片,他对着电脑指指点点:“这张、这张,这张……嗯,有我们的都要了。”   纪安然凑过脑袋去看,她跟路谦在一起,照片上的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路谦的表情大多数比较正常,可是自己整个儿就一哥斯拉转世……不不,她就是那凹凸曼背后默默挨打的小怪兽,牺牲了自己照亮了路谦,顿时大叫一声:“不,我们不要!”   她这一声敲山震虎,引得一干从过山车上下来的人纷纷回过头来围观,路谦不以为意:“都要。”纪安然的表情像是腌过的咸菜,拽着路谦的胳膊:“这么丑你要做什么啊,还这么贵一张。”   “做纪念呗。”   卖照片的工作人员也是机灵角色:“先生你的女朋友真漂亮。”   路谦脸上浮现出得意神色:“谢谢。”   拗不过路谦,反正出钱的是大爷。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啊!纪安然不满——这种称赞就跟超市里拖地大妈和保安大叔互相称赞对方靓仔靓妹一样不值钱且可信度为负数。   路谦拎着十几张纪安然的张牙舞爪,坏笑道:“你这么丑的样子都被我收藏了,你要是跟我分手我就到处去丑化你。反正我吃定你了。”   都快奔三的人了,扮纯情小男生扮上瘾?纪安然故作镇定,不去理他。   接着去了鬼屋,门口的工作人员照例宣扬什么胆小者勿入。纪安然知道路谦打的什么主意:这种地方其实跟电影院看恐怖片一样适合男女抱团来参观,特别是胆小的女生,一般都会做小鸟依人状对男生投怀送抱,男生则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对女友安抚有加。   可是纪安然偏偏不上路谦的当,冷冷瞥了一眼门口招牌,将路谦甩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只差没踢着正步进去。   一路上纪安然都走在前面,牙根痒痒,恨不得步履如飞,奈何好些地方本就狭窄,前面不少人挡住,身后又有路谦,进退两难。纪安然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前面一个人的脚跟,除了偶尔做出来的音效跟旁边参观者的声音提示,她根本不知道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这个经验是她多年跟着进出各种鬼屋积累而来,屡试不爽。   约莫走了四五分钟,黑暗里混淆了时间概念,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纪安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她这样!路谦凑过来看纪安然的脸色:“安然,你胆子真不小。”   “都是人做出来的,谁吓唬谁呢?”纪安然心虚得想吹口哨。   路谦一直在她身后,目光如炬,怎么会不知道纪安然的策略?不过既然她好面子,那就不戳穿她,且让她的虚荣心小小膨胀一下,谁让他也能从对她的宠溺中得到快乐呢?   纪安然渐渐地玩上瘾了,满脑子都是急不可耐,午饭都非拉着路谦吃快餐好省了时间去玩儿。   路谦只好随她。快餐店里的人多,他们两人提着打包好的汉堡咖啡找了个僻静场所吃东西。纪安然瞅着路谦跟自己一样席地而坐,笑得格外舒心。路谦问:“安然,是不是开心了点?”纪安然不答:“路叔叔,你是不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坐着吃饭?”   真想知道如果他的朋友跟下属看见他坐在草地上大口吃着汉堡会有什么反应?纪安然承认自己有点恶趣味。她自己就跟麦当劳一样,大众,普通,受孩子欢迎,不可窥见路谦他们那与她不同的世界。   路谦否认得很干脆:“不是。”   也许并不如现在看起来的这么光鲜吧!那是一段路谦不愿提及的岁月,他囫囵着回答纪安然,低头喝水。   饶是如此,还是遇见了路谦的熟人。一名少妇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路谦跟她打了招呼。那女子暧昧地朝路谦笑笑,目光有意无意瞟向纪安然。   两个孩子很有礼貌地叫了路谦叔叔,又叫纪安然姐姐。路谦甚是不满,可是两个孩子面前他也只好苦笑着答应。纪安然压低了声音跟风叫了一句“路叔叔。”路谦的食指跟中指曲起来,正要敲在纪安然额头,赫然想起来边上还站着熟人,悻悻然收回了手。   那女子笑着看两人:“路总,这就是你那传说中的绯闻女友了?”   路谦点了点头:“不是绯闻,实至名归。”像是完全无视了纪安然还在身边。   女子接着一左一右牵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们:“果然年轻漂亮,不像方珺那么盛气凌人。”   方珺?纪安然默默想着这个名字,应该就是路谦先前交往过的女人?果真如宋子穆说的那样的话——他真的订过婚?当时纪安然并没有当回事儿,现在又听到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目送三条人影离开,纪安然泄愤一般狠狠咬着汉堡。路谦没事儿人一样将咖啡递给纪安然:“喝点儿水,别噎着了。”   纪安然顺着路谦的手接过咖啡,咕噜地牛饮两口,继续嚼着鳕鱼块。路谦不说,她便也不问。   火速解决完午饭,纪安然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挑战自己的极限。从水上冲下来的两人都成了落汤鸡,纪安然很霸气地拿下了几个刺激项目,还不忘朝路谦略带挑衅地炫耀。   路谦打算打道回府,纪安然却意犹未尽:“我还有一个想玩儿的项目。”   路谦白了她一眼:“你是想把自己交待在这儿吧!”   纪安然指过去:“旋转木马……萝莉必玩儿项目……”她似是故意一般,追加道“以前苏远辰都会陪我来玩儿这个。”   路谦无语,纪安然知道他内心的挣扎:“路叔叔!”   这一声叫得路谦心里一颤,捋起袖子,对诡笑着的纪安然咬牙切齿:“好吧,舍弃尊严陪萝莉。”   其实游乐场都自己玩儿自己的,谁有空闲注视别人?可是路谦在旋转木马上如坐针毡,纪安然将头埋在马脖子后笑了很久,下来的时候差点笑得直不起腰,被路谦毫无杀伤力的目光瞪着,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路叔叔,感觉如何?”   路谦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无可奈何:“恶趣味。”   纪安然在饭桌上说:“路谦,今天谢谢你,让我很开心。”   郑而重之。   路谦一愣,旋即微笑道:“不客气。”   纪安然喝了口罗宋汤:“你不是怪我没告诉你我住回学校的事儿么?其实我本来打算告你的,但是最近心里烦,什么也不想说。”   “有什么麻烦事儿么?”   “苏远辰跟楼湛快回日本了,那天之后我就再没有去看他,他也没有联系我,我妈倒是催我回去一起吃饭,可是我的好朋友何雅婷打掉了宋子穆的孩子,我只好陪她一起去做人流……学校里传出谣言说是我去做了人流。我答应过何雅婷,不想讲这件事让更多的人知道。”   路谦惊讶道:“何雅婷跟宋子穆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我也很不愿意相信。”纪安然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宋子穆好像还不知道。”   “怎么会传出你的谣言?”   “谣言本来就是误传。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都快毕业了,让他们说去。只是一想到宋子穆还被蒙在鼓里,我就觉得……”觉得怎么样呢?纪安然搜罗了一遍脑海里的词汇,发现竟然没有可以用来形容的。   路谦说:“安然,他们俩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既然你跟宋子穆已经分手,就不要再给他接近你的机会。”   纪安然听出来路谦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何雅婷这件事,只要她自己不说,我不打算告诉宋子穆。”   “安然,我都能看出来,宋子穆对你还没死心,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会打蛇随棍上,”路谦突然道,“苏远辰什么时候走?”   “哈?”他问这个干吗?   “我跟你一起去送他。”   “不用麻烦了。”   路谦再三坚持,纪安然拗不过他,点头答应下来。   她跟苏远辰,或许这样就是结局。蓦然想起那个幻觉一样的吻,像是告别的征兆。没有结果的爱恋太辛苦,她真的该适应没有苏远辰的世界,试着接受其他的人。   路谦么?纪安然默默地想,他对自己确实不算坏,可是视线刚跟他在半空相逢,就想起了一个名字,方珺。路谦如果对自己是认真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些事情?还是说他现在对自己就像当年自己对宋子穆一样?   路谦觉察到纪安然从桌面上飘忽过来的目光,询问道:“怎么了?”   “没事,今天玩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8      路谦果然跟纪安然一同去送别苏远辰。纪安然在家长们面前只说路谦是顺路带她过来,可是家长离开后,她牵着路谦的手,而苏远辰挽着楼湛,纪安然没来由地隐约闻见了男人之间的硝烟味。   硝烟味?   纪安然自嘲一笑,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苏远辰从来没有自己这种兔子吃窝边草的念头吧?因为怕被他讨厌。她不敢试探,不敢追问,也许只要在苏远辰面前表现出一星半点的犯规想法就会被红牌罚下。   如果苏远辰知道自己的非分之想,他们大概连兄妹都没有做的了。   这天宋子穆还是来了,而且是跟何雅婷一起来的。毕竟是曾经的死党,宋子穆和苏远辰互相捶了捶对方的肩膀,算是和解。苏远辰看见宋子穆跟何雅婷成双成对,再看看路谦与纪安然,似乎了然于心,对纪安然说道:“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有你的好消息。”   纪安然勉强点了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路谦勾过她的下巴当众就是一吻,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苏远辰跟宋子穆皆大跌眼镜,纪安然这回却心甘情愿被他吻着,半分都没有推拒,掩下心中惶然。   她在做戏与苏远辰看,他亦然。虽出于不同的目的,却殊途同归,两人竟前所未有的默契。   路谦心里不悦,却朝苏远辰一笑:“一定。”   静静立于宋子穆身边的何雅婷却不知是否故意,冷笑一声:“安然,你真胆小,至今还不告诉苏远辰你当初为什么追宋子穆?”   原本心里如月照的荒野,冷淡的色调,夜里沉寂一片,何雅婷这一声问候当真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狼烟四起,烽火连天,摧枯拉朽。纪安然憋了几年的心事被她一语道破,在苏远辰面前窘迫不已。   路谦抿唇一笑,赶来救场:“何小姐你说笑了,安然当初追宋子穆当然是喜欢他。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错的人,张爱玲都嫁了胡兰成呢!现在安然有了我这样的男朋友,还用得着说当年的事情么?”   纪安然不敢抬眼去看苏远辰,直到机场的广播响起,苏远辰走过去拍了拍纪安然的脑袋:“安然,我要登机了,要不要拥抱一下?”   他的怀抱温暖如昔,却不属于她。   她只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一定要幸福。”   没有你的世界,幸福是多么弥足珍贵的字眼?纪安然环着苏远辰的腰,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背,差点就哭了出来:“你也是,一定要幸福。”   看苏远辰跟楼湛携手同归,背影美满温馨,纪安然心里五味杂陈。忍住想冲上去跟苏远辰同去的冲动,不经意瞥见宋子穆对着自己有点发怔的眼神,正要说什么,路谦摸着她的头顶,微微用力将她按回自己怀里:“我们走吧。”   纪安然点了点头,狠狠将目光从宋子穆身上移开,目光游离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没想到误会来得这样快,纪安然才打算申请留在报社工作的名额,却被主编找去谈话,无非是先赞扬一下纪安然在报社表现如何如何好,最后以私生活不检点的理由拒绝了她的申请。   不知道为何,那次的照片连主编邮箱都收到了一份。   纪安然苦笑,用人单位比《非诚勿扰》的女嘉宾还挑剔,不想用你什么理由都找得出来。她索性也懒得辩解:“朱主编,您要是说我工作能力不如别人我至少还能心服口服,找这种破事儿做借口,实在是让我下不来台了点儿。”   纪安然去工作间收拾了下东西,跟崔记打了招呼,离开得颇为潇洒。   事后想想,纪安然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人在背后故意诽谤她,而且毫无疑问是何雅婷。   路痴的逻辑,柯南的思维。纪安然坐在地板上晒太阳,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可是脑子转得飞快。何雅婷她不就是不满自己跟宋子穆的交情,又想要跟自己争报社的实习名额么?以她现有的硬件软件条件,偷偷拍两张自己的照片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般饱含恶意地费尽心机。   纪安然想起了在学校里跟何雅婷掏心挖肺的友谊。那时候班上就没有女生愿意跟何雅婷相处,还是她从中斡旋,将何雅婷带入了她们的世界,如今风水轮流转,受到排挤的反而是纪安然自己。   纪安然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边喝着咖啡醒酒,纪安然寻思着,何雅婷还能怎么样呢?如今她所想要都已经得到,看在从前的情谊上直接与她恩断义绝从此大道朝天各走半边。   可是宋子穆却找上了门。   宋子穆在纪安然楼下,催她下去见一面。   纪安然才洗完澡,胡乱穿好衣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就下了楼。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天气阴冷,宋子穆却似乎不介意,坐在引擎盖子上,视线穿过眼镜片,一路凝视着纪安然前行,纪安然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大大方方走过去:“有什么事么?”   “安然,你有了他的孩子?”   他薄唇锋利如刀,言语直刺心底,纪安然不怒反笑:“怎么,连你也收到邮件了么?”   宋子穆从车上“蹭”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握住纪安然的肩膀:“安然,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们这是夫唱妇随呢,还是宋子穆当真不知情,纪安然气得浑身发冷,:“我怎么对你了?我是打掉了你的孩子,还是诽谤了你的女朋友?”   “我以前以为你喜欢苏远辰喜欢得无可救药,喜欢到不可能再看旁人一眼。我心灰意冷,可是你这么快就有了路谦的孩子,纪安然,我该拿你怎么办?”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宋子穆却将她看成这样的人,那能算是真正的喜欢么?纪安然突然双目如电:“宋子穆,我是什么人,你当真不知道?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的为人,凭什么打着喜欢我的幌子来报复我?”   “我没有怀过谁的孩子,你这样不分是非的谴责只会让我更加看轻你。”   “我是陪何雅婷堕胎的,至于怎么回事儿,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她恶狠狠地,话没说完,脸颊一麻,却是被宋子穆打了一个耳光。纪安然头晕眼花,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倒下去,扶住墙,眼神却更加犀利地直视宋子穆:“很好,宋子穆,就当是我还了上次你被苏远辰打的债!我们再也不欠你什么!”   “安然,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地不择手段,拿出何雅婷来给你垫背!”   纪安然推开宋子穆:“你滚,从此滚出我的世界,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纪安然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宋子穆愣了一下,没想到纪安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脑中灵光一闪,怀疑是自己在哪里错怪了她。可是,他冷静不下来。被红了眼的纪安然一步一步推开,宋子穆坐进车门的那一刻,纪安然转身朝他的车身狠狠踢了两脚。宋子穆看她唇形还叫吼着叫他滚,心道只好找个机会再解释,悻悻然将车开走。   大雨倾盆而下。   纪安然一步步走在雨里,目视宋子穆开车绝尘而去,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头上,她恍若未觉,任由雨水顺着自己的脸颊脖颈滑落下来,浑身透湿,从面上一直冷到心底,刺骨的冰凉,冷到浑身发颤。   纪安然承认自己从来不是善良的姑娘,她像刺猬一样抗拒着外人的爱与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固执地坚守自己的好恶,并认为那是对自己的圆满。   有时候想,如果她再妥协一点点,放弃一点点,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心痛。   招惹了宋子穆,却无法喜欢他,那是她的错。她本想弥补的。可是哪怕只是普通朋友,这样朝夕相处了两年,为什么他对她还有这么多的不信任?   为什么却也这么的,令她心寒齿冷?   纪安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雨太冷,面部僵硬。   如果苏远辰还在身边,一定会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不用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如果苏远辰还在身边,一定会狠狠揍宋子穆,让他滚到天边去,永远不要再回来找她。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想念苏远辰,想念他的笑与怒,想念他的包容与取笑。   可是他不在身边,她也学不会坚强。   掏出手机,搜出苏远辰的号,视线穿过朦胧雨幕,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渐渐被雨打模糊,却鼓不起拨通的勇气。   电话铃声忽然大声响起来,在雨中回荡出慷慨激昂的旋律,纪安然瞅了一眼名字,果断挂断。   路谦。   她果然不能忍受在人前暴露自己最难堪的时刻。   没隔两分钟,路谦继续打过来,纪安然再次挂断,再打,再挂,不知道持续了几遍,纪安然才终于听见路谦在电话里几乎有点儿愠怒的声音:“怎么回事儿呢?打电话老不接,你在哪儿?”   电话那端只听到刷刷雨声,还有纪安然深深吸气的声音,路谦的语气就变了:“安然?”   “路谦。”纪安然好半天才平定下心神,声音也像沾了雨水一样带着湿漉漉的雾气,略带沙哑地顺着电波蔓延到他那边。   “安然,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在家。你不用过来……”   话音未落,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纪安然看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才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回家又冲了一个澡。   路谦来得很快,如果是在平时,纪安然肯定会怀疑他被警察叔叔开了罚单,可是现在没有调侃的心情。   西装笔挺,发丝分毫不乱,路谦一如既往地风度迷人。   纪安然披头散发素面朝天地见路谦进门,一头栽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肩窝,双手环到他的背后,紧紧抱住,像是要把自己融进他的怀里一般,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他的外套被她的长发打湿。   路谦只好回过手去也将她环住,一步步挪向屋内,他坐在沙发上,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扳过她的脸颊,迫她与他四目相对。路谦发现纪安然脸上微微有些肿起,像是被谁打了,轻轻摩挲着她脸上那一块:“出什么事情了?”   纪安然却不答他:“我想去唱K。”   路谦无奈,皱着眉头答应她。   纪安然却是个麦霸,她今天像是个玩得兴奋过头的孩子,喊着路谦给她点歌,自己则抱着麦一首接着一首唱。偶尔还要过去自己按出鼓掌的音效。   路谦猜到纪安然又没吃早饭,点好的东西上了桌,路谦催纪安然过来吃,纪安然却只装没听见,桌上酒水倒是喝了不少。   纪安然什么都能唱,空灵冷漠热血激昂,一首轮着一首,在室内又蹦又叫,跑调到日本国也无所谓。空旷包间里,只听到她荒板走腔,一个人兴起,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连哀怨的情歌也被她唱得像是在放机关枪。   可是呀只有你曾陪我在最初的地方   只有你才能了解我要的梦从来不大   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情侣一样   我痛的疯的伤的在你面前哭得最惨   我知道你也不能带我回到那个地方   你说你现在很好而且喜欢回忆很长   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家人一样   总是远远关心远远分享   ……   若在平时,路谦定要取笑她的无廉耻,可如今看她痛得肝肠寸断,他却温和的提醒:“安然,吃些东西。”   声音被淹没在纪安然的歌声里。她似乎是喝得有些醉了,将麦凑到他嘴边:“你也来。”   “安然。”路谦接过麦,放到一边,拍了拍身侧的位子:“不累么?乖,坐下歇会儿,吃点东西?”   “没胃口。”   头也不回,纪安然随意坐在地上,半倚着沙发,脸颊泛着酡红。路谦心里蓦然一动,就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纪安然使起了蛮力,借着他的力道就是一滚,还咬牙切齿地将路谦一手猛拽下来。正要弯下身子去扶她起来的路谦顺势单手撑到了地上。   包间的门被人敲了两声,服务生送酒水进来,入目便是地上东倒西歪的两个人。好在服务生会看眼色,直接关上门出去了。   纪安然正晕得天昏地暗,路谦扫了一眼门口的动静,苦笑着把纪安然拉起来安置好:“以后再不给你喝酒。”   纪安然继续去找麦,伸出的手被路谦按住:“安然,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脑子里是空晃激越的旋律才能将满腹委屈挤出心胸,纪安然不知道停下来后该如何面对一个满目疮痍的自己。   纪安然恶狠狠甩脱他的手:“他们不信我,全部都不信我,可是——我不稀罕他们!”   他却不由她再溜开,将她一把抱住,像哄小孩在一般,在她耳畔说:“好,不稀罕,由他们去。”   纪安然说:“何雅婷让我不要将她堕胎的事情说出去,我答应了,学校里传出我的照片,我以为那只是误会,没想到将我照片四处散播的人却是她,让人人误以为是我去做了人流。我被报社开了,无所谓!我比她有才,比她能耐,我就是被开了也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工作,谁稀罕跟她留在一个地方,呼吸同样的空气,恶心!”   “宋子穆他妈的今天来找我,”纪安然呵了一声,“连他都以为是我去做了人流,我跟他认识这么些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么?亏我还想要跟他解释,结果被他以为是我诽谤何雅婷!笑话,她那人品,我用得着诽谤么!”   路谦不打岔,知道纪安然肚子里的火气一定要发泄完才舒坦,他只听着她骂,偶尔还点点头表示一下赞同。   纪安然骂累了才倒在路谦怀里:“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当初才会追宋子穆!我现在对他半点歉疚心理也没有!”   痛快,原来是又痛又快乐。   她借着酒疯将脸凑近路谦,对着路谦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路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被这两个人耍得团团转还只会坐在这里生闷气?”   路谦不想纪安然竟然大胆挑逗自己,压下旖念,越发显得谦谦君子,勾了勾纪安然的鼻子:“你才不笨,笨的是宋子穆很何雅婷。放着身边这么好的朋友却不知道珍惜,贪图一时的快感,日后必会后悔。”   纪安然嘿嘿一笑:“他们当然会后悔!我偏要过得好好的,让他们即使不后悔也羡慕得牙根痒痒!”   她是只长得像猫的小老虎,吃软不吃硬。平日温良谦恭,被逼了三分就呲牙咧嘴,若是逼她七分,可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路谦终于顿悟,看着纪安然此时的皮笑肉不笑在心里下着结论。   纪安然的后背陷进沙发里,头枕着路谦的大腿,路谦就放任着音乐,跟她闲聊。   音乐还在继续,纪安然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路谦俯下身去想听她说了什么,才发现纪安然已经打着轻微的鼾声,显然是刚刚睡着。   “安然,醒醒,回去睡。”   “头疼。”纪安然被吵醒了,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头枕在路谦身上也不顾及了,翻个身,大有长睡不醒的架势。   路谦看她脸颊透出粉色,睡颜安静可爱,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谁知一吻吓了一跳,纪安然额头烫得吓人。路谦心想自己也是昏了头,陪她跑这里来玩儿半天居然没发现她说的都是胡话。   微微皱了皱眉头,将她打横抱回车里。   身体悬空的感觉让她在头晕目眩之时更没有安全感,一点也不像刚才的百无禁忌,恍惚中紧紧勾住路谦的脖子,将头往里靠。   她小小的,不经意的举动,引得路谦不禁莞尔。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9      纪安然后脑阵阵发疼,昏昏沉沉地睡得并不安稳,隐约知道自己从包房被人抱上了车,又从车上换到了床上。一时间觉得身轻如燕,一时间又觉得跌入深渊,懒得睁眼去确认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真正清醒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日头,身上压着厚厚的被子,浑身酸疼。纪安然觉得有点儿冷,牙关上下轻轻打颤,扭转头想去找水喝。小夜灯的光开着,萤火虫一般的微光,照得她眼眶发热,才一个激灵清醒应过来。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纪安然看过去,光线从路谦身后充盈过来。路谦穿着居家的衣服,正端着杯水进来:“觉得好些了么?”   纪安然心里隐隐猜到这是路谦家里,可是看着路谦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还是差点没从被子里跳出来:“这是你家?”   路谦点了点头,把水递给纪安然,摸了摸她的额头:“把药吞了吃点东西?”纪安然接过。水的温度刚刚好,纪安然把药囫囵吞下去,喝完水从被子里爬起来,却被路谦按了下去,眼神示意她不要起来。纪安然急道:“只进不出你想憋死我啊。”   没见过几个烧到三十□□度还能活蹦乱跳贫嘴的人,路谦只好退开一条路,将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外套给她披着。纪安然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穿着一套男士睡衣,顿时屁股像着了火一样,尖叫一声躲进被子里:“路谦……我的衣服呢……?”   路谦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你的衣服都汗湿了,总不能就那样穿着睡觉吧?我就给你换了。”   “你……我……”   路谦看她似乎想要抱头鼠窜的样子,装得越发无辜:“放心吧,那套睡衣是新的,我还没穿过,很干净。”   “你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纪安然蒙着脸,声音闷闷地,像是羞于启齿,可是又要做出逼问的杀气,路谦觉得好笑:“你的衣服我闭着眼睛帮你脱的。”   “骗鬼。”纪安然顿时缩回了被子不肯出来,“你出去。”   路谦将嘴凑到她耳边:“只有A却硬要穿B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路!谦!”可怜她从来漠视姐妹们的木瓜丰胸计划,现在变成了人生的污点……   纪安然欲哭无泪,却被路谦抢先一步按住,“别闹了,不是还烧着么,赶紧上完厕所回来休息。”   纪安然沮丧地裹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那你不许乱看。”   路谦似笑非笑,看着纪安然蹬蹬蹬跑了一趟厕所又钻进被窝。   路谦在纪安然戒备的眼神下帮她掖了掖被子,顺道摸了摸她的额头:“医生说明天如果还没退烧就直接打一针。还烧着,好好休息,头还疼么?”   纪安然立刻老实答道:“好多了,打针什么的……”   路谦惦记着她一天没吃东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   以为她会想想再说,没想到纪安然反应神速:“稀饭,酱黄瓜。”   “好,等着。”路谦顺着她笔挺的鼻梁刮下来,脸上是夜灯映出的明灭,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路谦将纪安然的手机拿给她就出了门,纪安然百无聊赖,给纪妈妈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近况,总之是报喜不报忧,然后果断挂断。觉得无聊,通讯里翻了一遍,骚扰了几个熟人,抵不过药效的催眠,不多时就酣然入梦。   直到被门铃声吵醒。   纪安然眼睛都睁不开,头重脚轻地去开门,昏昏沉沉地摸索着,拧了门把手,门才开了一条缝:“路谦,你怎么出门不带钥匙啊?”   话音刚落,眼帘映入的却是一个与路谦年龄相仿的女子,卷发披肩,穿着皮草的小外套,紧身皮裤,足有八厘米高的高跟鞋……纪安然原本一看这身行头就犯晕,可是这人却不用浓妆艳抹,自然而然显出干练与野性的两种气质。   那女子看见纪安然开门,似乎也愣了一瞬,才问:“我可以进去么?”   纪安然哦了一声,退开一步,让出一条道来,八厘米的高跟鞋让那女子呼吸着比纪安然高出半个头的空气。   “怎么没开灯啊?”那女子轻车熟路地按了开关,自己坐在沙发上。   虽然屋子里开着暖气,可是纪安然还是觉得冷,哆哆嗦嗦着问:“请问你是……?”   “哦,我叫方珺,路谦的未婚妻。路谦没有跟你说过么?”   纪安然看方珺进来的阵仗就怀疑是路谦的什么人,听她报上名讳,心道这下子狗血照进了现实,她牙关打着颤,却不肯嘴软:“未婚妻?准确的说,是前女友吧?”   这下子方珺脸上挂不住了,像打了霜的茄子,要多难看又多难看。纪安然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好意思,我还在感冒,你如果等路谦的话就自己坐坐吧,他给我买稀饭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纪安然自己溜进房里被窝,头昏脑胀的时候又觉得好笑,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今天怎么就会没事儿去找人怄气?结果她自己还没捣鼓明白,方珺却追着她进了房间:“你是他什么人,怎么会住在这里?”   听她拷问犯人一般颐指气使的语调,纪安然索性说道:“我是他什么人,你自己看不出来?”   方珺冷冰冰地:“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还没结婚就住进人家家里!”   “别说得你们的关系好像受到了法律保护一样,你跟路谦纠缠至今也没有结过婚吧?大家都是水,你何必在我面前装纯呢?你刚从封建社会穿越来的么?”   纪安然其实精神恍惚了,随口回她,听在方珺耳朵里却带了刺:“我说他怎么死都不回头呢,原来是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上了。”   纪安然只记得电视剧里老婆骂小三都这么骂,这时候一听什么“小妖精”就来了火气,顿时灵台清明:“你妈的小妖精,你全小区都不是小妖精就你是小妖精!结了婚都能离呢,不过是订婚,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你!”   方珺是何等人,在谈判桌上都从不输人,今天大概是真的生了气,反而反驳不出来,被纪安然骂得脸色发青。   纪安然说道:“你改天再来找路谦吧。”   “嘿,你还真当这儿是你自己的家呢!”   “不巧户主写的是我的名字!”   “不要脸。”   “姐姐,你骂人能不能有点创意啊!”纪安然知道自己稳坐上风,反而一点也不生气,骂着骂着自己开心起来。   “安然,起来了?怎么不关好门?”   里头两个女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路谦在玄关换完鞋,提着保温桶进门,听见里面是两个人的声音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毛。   面面相觑了一瞬,路谦拉着方珺出来,顺手带上房门:“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抄在胸前,脸扭过去:“我想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么?”   “方珺。”   其实在看见方珺与纪安然争吵的那一刻,路谦心里竟不为纪安然担心,方珺固然厉害,可是单论吵架的话,他倒还没见过几个女孩儿的嘴比纪安然更刻薄的。   纪安然隔着房门,听见路谦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们已经结束了,一年前,我们就结束了,这个答案,难道还不够明白,请你不要再介入我的生活,可以么?”   “路谦,我们一起的那些年,你要我怎么忘记?你说分手我们就分手,我们的那段感情到底算什么!”   “我曾经的确很喜欢你,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美好,但是经过那件事之后,我想你跟我都看得很清楚,我们——不合适。”   他们在最最困难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他们说不,全世界都不想让他们在一起,他们却咬牙度过了难关,举步维艰,却坚定不已。可是当这个世界对他们微笑了,柳暗花明的时候,他们却无法对自己妥协。   两个太骄傲的人,终于还是不能走在一起。   在那之后,方珺放下颜面来找过路谦好几次,可是每一次路谦都是冷冰冰地拒绝,这让她心灰意冷。   “你之所以不同意……是不是因为她……?”   “方珺,我警告你,不要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你竟然为了这么个黄毛丫头威胁我!”她在人前骄傲坚强得像一匹美洲豹,可是在路谦面前也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跟你的事情,与安然没有关系。”路谦手按着方珺的肩膀,不再温和有耐心,“方珺,我跟你,也不再有关系,以后我这里,非请勿入。”   纪安然听见路谦的声音似有几分阴沉,是她从没听过的,不禁好奇。纪安然刚想竖起耳朵去听,却又只听到像是方珺哭起来的声音,心下骇然。果然不多时听见高跟鞋蹬在地板上的刺耳声响,路谦却没有动静。   纪安然稀里糊涂的,脑子里绷着的弦突然放松了,整个人就像在秋千上,晃过来晃过去,晃着晃着困意袭来,阖上眼睛就睡了。   却被什么东西给冰了一下。   清醒了几分,惺忪睡眼微张,迷茫地望向路谦似笑非笑地表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贴在脸颊上是路谦的手背。   路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迷离睡眼,喉咙有些发干。他被纪安然没有焦距的目光盯了一瞬,才干咳一声:“稀饭买回来了,要不要吃一点?”   保温桶里散发出热气腾腾的米香,纪安然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往路谦的方向低着头瞟了一眼,路谦却像没听到一样。   路谦扶住纪安然的肩膀帮她坐起来,把外套披在她肩膀上,倒出来一碗稀饭。   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勺子,路谦吹了吹稀饭,再用嘴唇感觉了一下温度,完全无视纪安然望住自己的目光:“张嘴。”   纪安然差点一口气梗在喉咙眼:“我只是感冒,不是断手断脚不能拿筷子,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你还不知道被人喂饭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路谦不依,纪安然伸手去拿路谦手里的勺子,路谦轻轻绕开,纪安然怕把稀饭弄撒了脏了被子,不再固执,竟真的张着嘴等那一勺子稀饭。   有了开头,接下来就好办了。   路谦远观起来有点冷冷酷酷的,纪安然接触过也见识过他的死缠烂打,可是这会儿只觉得他前所未有的贴心迷人。昏黄灯光下,路谦的双眼若九月天空般清朗,甫一触及就深陷,怎么也挪不开目光了。   纪安然渐渐不好意思起来,自然逃不过路谦的眼睛:“怎么了?”   “没,没事……”她有没有对路谦说过其实他很帅?   路谦突然莞尔:“安然,你刚才跟方珺说你是我女朋友?”   看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开心,纪安然有点儿莫名其妙:“我没有告诉她什么,她看见我穿着你的睡衣就误会了,我有什么办法?”   这误会得恰到好处,让方珺心里有个底,纪安然似乎也不讨厌被人误会成他的女朋友?   其实是被误会习惯了吧。   酱黄瓜酸酸甜甜,稀饭也是前所未有的香,纪安然吃得心满意足,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路谦煞有介事,捏住纪安然的下巴:“怎么擦嘴的呢,怎么还这么脏?”   “不会吧?”   路谦伸出手指够着纪安然的下唇,慢慢摩挲着,纪安然只觉得微微的麻,才知道自己被这人捉弄了,却没有甩开他:“喂……”   “安然,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纪安然心里警钟长鸣,找回了点儿神智,连忙往被子里钻:“我要睡了,我是病人,你,你不要乱来啊。”   路谦看纪安然拿被子蒙住脑袋,给她扯了下来:“安心睡吧,你男朋友还没饥渴到那种地步。”   纪安然是在一阵一阵的胃痛中醒来的。起初觉得是在梦里,疼痛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渐渐就从梦中挣扎着醒来,疼得嘶哑咧嘴。   夜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纪安然在沉静黑暗里冷汗涔涔,翻了个身,却引来了身侧的更大动静。   “安然,怎么了?”   却是路谦从床边探身过来,摸着纪安然的额头,纪安然这才知道原来路谦一直趴在床边没有离开,疼得迷糊中却有一丝安心。路谦伸手摸过去,满手是汗水,额头却不烫,他声音里多了几分焦急:“安然,怎么了?”   纪安然捂着上腹:“胃疼……”   路谦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忍一忍,我带你去医院。”   纪安然问道“现在几点了?你家里有没有胃药,给我两粒就成。”   路谦二话不说直接抱她起来,纪安然一面疼得厉害,一面在他怀里翻腾:“路谦你放我下来,我不想去医院。”   路谦有点儿生气:“乖点儿,别乱动。”   一千一万个不想去医院,却没力气跟他杠。   值班医生做例行检查,摸摸这儿,按按那儿,纪安然又痒又疼,想笑又想哭,有气无力的。医生问的问题诸如晚上吃的什么、平时饮食习惯什么的都是路谦替她回答的。   “只是些普通的症状,路先生不用太担心。今晚先打一针,明天再看看情况,如果情况没有好转就做个胃镜检查一下。”   纪安然看见护士小姐拿出针管心里就一惊,要不是真的疼痛难忍,只怕拔腿就要跑掉。   偏偏路谦是个察言观色的狠角色,长臂一伸,抱住纪安然坐在床上,朝护士小姐温和地笑:“你们快点。”   一手牢牢按住纪安然的手,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不要看,一会儿就好。”   纪安然没他力气大,闹了一会儿也就算了。针头钻了进去,纪安然只觉得像是被大蚂蚁咬了一口,手背上的疼痛清晰地传到脑子里,却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疼,不由得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被贴上胶布,路谦才放开了蒙住她眼睛的手:“安然?”   纪安然嗯了一声,不再做声。   护士小姐看两人情状:“小姐你男朋友真体贴。”   纪安然差点就蹦出来一句他是我叔叔,却听路谦笑着说了声“谢谢”。纪安然索性闭起眼睛来装睡,估计护士小姐被路谦的色相吸引,推着车走出两步又走了回来:“我们就在走廊最头上的值班室,有事情可以直接叫我们。”   打了半袋液体进去,明显见了成效,纪安然胃里疼痛大为减轻。原本的睡意被一番折腾这下子反而不困,纪安然眯着眼睛装睡,看见路谦时不时抬眼看看输液袋里的液体。   路谦一晚上似乎都没怎么睡,精神却还不错。见纪安然睁眼,路谦说道:“你再休息休息,我盯着的,没事儿。”   纪安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路谦,我要喝水。”   路谦起身去给她倒了水,试了试水温端过来。   纪安然却没有接,看路谦步步走近,微微有点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声音小若蚊蝇:“路谦,我们交往吧?”   路谦端水的手错愕在半空中,进退不能:“你说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纪安然认定他是故意逗弄自己,有点儿生气,撇过脸去不理他。   路谦抬脚就出门。纪安然颇为郁闷,她知道当时路谦对她告白的时候她自己岔开了话题不对,可是这男人怎么就这么点儿心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却见路谦走了回来,手里拿着温度计:“量一下看是不是烧得厉害了说胡话!”   纪安然拾起枕头就砸向路谦:“替我问候你二大爷!”   她这一动弹,差点儿就扯动了手上还挂着的针头,路谦对纪安然的爆脾气颇为无奈,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回床头:“安然,你是认真的吗?”   纪安然安静下来,点了点头。   昏黄的也灯光照在她侧脸上,长睫投下深深的暗影:“也许我并不是喜欢你,只是因为寂寞,只是喜欢有人陪的感觉,只是觉得你对我的关心很受用。可是……我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这样,你能接受吗?”   她需要把喜欢跟不喜欢说得这么明白,把有几分的喜欢再量化一下?纪安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路谦却明白:“安然,你不埋怨我……没有告诉你我跟方珺的事情?”   纪安然摇头:“我不知道。”   这么坦白。只有她能在自己面前这么坦白,也只有他,喜欢她的这份坦白。   纪安然不做声,路谦说道:“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安然,我起初说喜欢你的时候,你觉得我只是玩玩而已,你觉得或者做普通的朋友也不错,可是看到方珺出现在我家里……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吵起来的,不过至少你来了火气……明明只有吃醋的两个人才会吵起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了,至少是那么一点点?”   喜欢……路谦……?   纪安然听路谦条分缕析,言之凿凿,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可是要让她承认自己喜欢路谦,她又觉得像是中了路谦设的圈套,不置可否。   安抚她一般,路谦说:“你放心,我跟方珺之间,不管经历了多少曲折,发生了什么,度过了多长时间,都已经是过去,她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就像我跟苏远辰?”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注视里,她能说出来这个名字。   也许她跟方珺一样——念念不忘的都只是过去的时光,而不是渴望不可及的人?纪安然却灰心,若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   路谦的声音冷了下来:“安然,你还真敢对他念念不忘。” 纪安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抬头去看路谦的眼睛。   路谦低头吻下,唇舌间的的热度与声音的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纪安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路谦像是要将苏远辰的痕迹从她脑中抹除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0   纪安然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眼睛还没完全张开,就觉得被黑色的庞然大物挡住了视线。路谦居然还在病房里,纪安然揉了揉眼睛,羡慕地仇视着身边的资本家:“你怎么还在?不用去上班么?”   路谦转过脸,微笑着看纪安然揉眼睛打呵欠的动作。日头斜斜照进来,为病房里添了几分暖意:“安然,感觉好些了么?”   纪安然点了点头:“你不会昨天一晚上都在这里陪夜吧?”   “嗯。”路谦脸色似乎有点疲惫,却是在笑着,像是一大早上就发生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他还穿着头天的便装,纪安然见他完全不像是要去上班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去工作吧,不然去休息也行,我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纪安然是因为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胃病,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医生开了一些常规的药,嘱咐平时要注意饮食休息等等,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但是路谦却固执地说服医生要求纪安然再住院两天观察一下。   当然这些都是在纪安然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好在头天的胃疼把纪安然吓住了,也没敢乱来,否则以她的性格,还不早就吵着回家了?   路谦推了推纪安然的后脑勺:“你说没有关系,可是我不放心啊。”   粗略将医生嘱咐的事情交代了一下,路谦继续道:“不过我下午可能会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是不是跟伯母说一声,让她下午过来?”   纪安然嘟囔着亏得她昨天还给妈妈说一切都好,今天就躺在医院里了。可是人生病的时候就是容易滋长依赖情绪,纪安然在路谦的劝说下给妈妈汇报了一下近况,果然纪妈妈连忙追问着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码就说要赶过来。   “不急,我……”纪安然刚想说她这边有人照顾,看着路谦转身去拧开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桶,揭开盖子就有香味在病房里蔓延开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妈妈交代自己跟路谦的关系,只好将半截话吞进肚子里,“我没什么大的问题,医生说吊两天针,再观察两天就好了。妈,你有空就来,没空就算了。”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纪安然满脸黑线地斜眼看手机,就觉得额前被什么东西轻碰了一下,温热的触感。等她回过神来,路谦嘴唇还保持着可疑的弧度。   “路谦,大早上的你做什么!”纪安然顿时警觉。   “早安吻。”始作俑者一脸泰然,魔爪伸向刚才自己亲过的额头,指腹摩挲了两下,拂开纪安然额前的刘海,“烧退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   路谦顺手提过保温桶,纪安然问道:“馄饨?”   不得不说,路谦照顾起人来,可真是细心周到。考虑到纪安然没胃口又胃不舒服,一大早开车出去,给纪安然买馄饨。   放了葱姜的馄饨,吃起来特别的香。   纪安然熟悉这家的口味,据她所知,最近的连锁店也要穿越小半个城市,心中不免有些感动,张嘴接住路谦喂过来的混沌,嘴里含混不清道:“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听见她问自己,竟比自家股票狂涨都开心,路谦唇角轻轻扬起,“安然,昨天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纪安然嚼着馄饨馅儿,点了点头,面红过耳,引得路谦开怀一笑。   “安然!”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纪妈妈脚下步态从容,可是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焦急,推开门看见纪安然靠坐在床头,就加快了步子,足下生风地进了病房:“你这孩子,怎么才告诉我?”   纪安然见自己妈妈来了,连忙朝路谦使眼色,叫他把保温桶给自己,可是路谦却像不明白她的意思,仍旧大马金刀地坐在纪安然身边,朝走过来的人影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伯母好。”   纪妈妈怔了一瞬,才礼节性地点头说了一句“你好”,眼神却颇为古怪地瞅向纪安然。   纪安然别开目光:“哟,苏瑾同志,你终于关心革命小同志了啊,可晚了一步,你家宝贝刚吃过。”   苏瑾瞪了纪安然一眼:“就你贫,到底什么问题,医生怎么说?”   被无视的路谦端来一杯水:“伯母您先坐,医生那边儿我已经问过了,您不要太担心。安然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生活习惯不好,慢性的胃病,医生开过药了,以后要好好注意饮食习惯就行。”   苏瑾盯着路谦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你是上次在机场我们安然说的那个路总?”   路谦一听,笑逐颜开:“是我,伯母您记性真好!”   苏瑾转念想起在病房门口看见路谦给纪安然喂吃的那一幕,顿时觉得事态不简单:“怎么这次又是你……?”   “哎呀妈,你家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的宝贝女儿半夜胃疼打电话四处找人,是路总把我送医院来的!不然我看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纪安然侃得风生水起,被苏瑾敲了一记脑门:“你这孩子就是瞎说话!”觉得自己刚才误会路谦了,连忙说,“路总,我们家安然给您添麻烦了。”   “不客气,应该的。”路谦笑得非常内敛,暗地里对纪安然挑着眉毛。纪安然自然又是恨得牙根痒痒。   苏瑾说道:“路总,您真是我们安然的贵人,可是安然已经有男朋友了。”   纪安然忍无可忍,拽着自己妈妈的衣服下摆:“妈,你说什么呢!”   苏瑾回过头来朝纪安然耳语:“一看这人就是对你有意思,不防着点儿怎么行?”   “我跟宋子穆早就分手了。”纪安然平平淡淡地说出来。   苏瑾显然被蒙在鼓里,也一时不能接受:“什么?人家多好的一孩子,怎么说分就分了?”   “性格不合。”   “安然你又胡说。子穆那孩子我看着就挺喜欢,平时又照顾你,还知道时不时上门来看望我跟你苏叔叔,你们小孩子吵架,三两天就和好的事儿。”   纪安然尽量使自己显得心平气和:“妈,你不知道,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纪安然这边已经够乱了,不想路谦在这里杵着尴尬:“路谦,你不是还有会议么,怎么还不去啊?”说着使劲儿朝路谦打眼色。   路谦这才恋恋不舍:“那,伯母,安然,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再过来。”   看着房门阖上,苏瑾才问:“安然,这我可要说你了啊。这个路谦……虽然看上去也不错,长得挺潇洒,可是几个有钱的男人不喜欢在外面花天酒地啊?说不定还是个离过婚的呢,人家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苏瑾同志您别这么快下结论,路谦没离过婚……只是以前订过婚而已。”   “那你还跟他在一起?赶紧保持距离,给人家说清楚。前两天宋子穆的妈妈还跟我说,等你工作稳定下来就让你们订婚,房子都看好了。”   纪安然一听都想哭了:“亲娘哎,我跟宋子穆是真的分手了不是闹着玩的。再说,路谦只是订婚了再分手,又不是离了婚,就算是离过婚的……您跟苏叔叔还不是强强联合了?”   苏瑾气得只差没跳脚,离开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谁家的孩子这么不省心!”   纪安然想说什么,怕又生事端,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保持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目送自己娘亲的离开。   路谦回来的时候苏瑾已经离开了,纪安然又窝回了被子里。路谦见纪安然睡得香甜,脸上也不由得溢出一丝笑意,在靠床的椅子上坐下来。   外面的明媚日光似乎一点儿也干扰不到纪安然,她翻了个身,换成侧卧的姿势,正好朝着路谦的方向。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眉头微微皱着,路谦不由得伸出手,用指腹抚了抚她的眉心,像是想要把眉头的皱纹抚平。   纪安然却被这举动惊醒了,浓密睫毛下的眼微微张开了一线,触目即是路谦的大手投下的阴影,惊得瞬间翻身过去:“你干什么!”   路谦不理会她的惊慌:“安然,你睡着的样子跟平时真不一样,又乖又可爱。”   他居然在病房里胡乱散发荷尔蒙!   纪安然脸红了一红:“路谦,我不想住医院,这里不好玩。”   谁家医院是让她进来玩儿的?路谦心里叹气:“好,不住医院,咱一会儿就回去。”   “咦,真的,你不骗我?”纪安然喜出望外。   “你说回去咱就回去,不过条件有一个,住我那儿。”   “不可能。”纪安然撇撇嘴,一脸戒备地望向路谦。谁知道这男人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啊,这进展也太神速了吧?   “安然,你刚才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你才乱想!”无赖,流氓,无廉耻,哼!纪安然在心里精神胜利,却抵不过路谦的纯洁眼神:“安然,我是认真的,你去我那儿住,至少有个人照顾,生活不会这么没有规律的。”   纪安然继续坚持要回自己的住所,路谦当然还是尊重她的意思。   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纪安然就一直盯路谦的脸着,路谦终于发觉,摸了摸自己的脸:“男朋友的脸这么好看,足够你骄傲半年了吧?”   纪安然咬牙切齿地鄙夷一脸自恋的路谦:“大叔。”   大叔一点也不觉得受伤,大方揽过纪安然的腰:“大叔你还不是喜欢?”   她不是号称舌绽莲花力压群雄的东方不败么?怎么在路谦的面前没有了还击能力?   忽地想起一事,纪安然挑起路谦的下巴:“路叔叔,有件事情,我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嗯?”   “好像我本来就不用住院,你故意要我赖在医院,然后找我亲娘来……你是想向她表明我们的关系么?”   路谦毫不介意:“安然,你跟着我变聪明了哦。”   “混蛋路谦!”可怜明明被他算计了,竟然心理还有点小小的欢喜,纪安然感觉得到自己无可救药。   路谦平时是个做事极重效率的人,有什么事情都直接电话解决,可是渐渐发现跟纪安然短信聊天也是一种乐趣,居然一闲下来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短信。只是很简单的问候:胃还疼么?按时吃药了吗?今天做了什么?早饭吃的什么?有没有想我?   纪安然没想到自己一句“我们交往吧”换来路谦热情红胜火,时不时说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有时候又觉得他像个大家长,严厉又不失温柔——这种讨厌的羊入虎口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啊!!!   这天一早纪安然听见自己家的门铃被按得一阵狂响,心惊肉跳地从热被窝里爬起来。透过猫眼去看,发现是路谦,纪安然打开门就抱怨:“怎么了?一大早的,我还以为我家遭贼正打算报警呢。”   “一早上打你电话也没接,只好上来捶门了。”   纪安然才去翻自己手机,十点多钟,十来个未接来电。路谦看着自己表情阴郁,纪安然不解:“有什么急事吗?”   “这么晚起来,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纪安然挠头,嘿嘿笑:“其实我还没起来呢……”   路谦直叹气:“都是些什么作息!还不赶紧去洗漱?”   纪安然看着路谦提在手上的一堆东西差点没笑喷:“你是来做什么的啊?”路谦泰然处之,一样一样往纪安然冰箱里塞:“既然你不愿意住在我那儿,我只好搬过来了。”   纪安然惊讶得嘴里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被人逼着去洗漱,又乖乖吃早饭,还是纪安然成长历史上的盲区。路谦在厨房里煎鸡蛋。纪安然满口牙膏沫,嘴里海还塞着牙刷:“我要吃糖心的。”   “我上辈子欠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路谦还是给她煎了两个糖心蛋。纪安然拿筷子戳了戳,金黄色的液体顺着缺口缓缓流了出来。纪安然赶紧吸了一口,对路谦竖起大拇指:“好吃!”   路谦不吃她这套,大拇指摩挲着她的眼袋:“你晚上几点睡的?”   打着呵欠,纪安然习惯性地端起手边的杯子,看了一眼之后却大皱其眉:“路谦,我的咖啡呢?”   很显然是被路谦换掉了,他皱着眉毛看纪安然吃鸡蛋:“大清早的就喝咖啡,难怪胃不好,以后喝牛奶吧。”   纪安然皮里阳秋地点了点头。   路谦笑笑,又问她:“你家有备用钥匙吗?”   “没,我妈那儿还有把。”纪安然心里直哼哼,路谦就是再彪悍也不可能直接找她妈要吧?   她那点儿小心思哪有路谦看不穿的?路谦说道:“那把你的钥匙拿来我去配一把好了。”   “不好吧?”纪安然自然不肯,路谦不勉强她,说公司还有事情,晚上再过来,嘱咐她中午自己乖乖吃饭,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才出门。   谁知道吃过晚饭,路谦送纪安然回家的时候从车后提出一包衣物:“你家有空房的吧?”   “啊?”以为路谦白天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兵贵神速言之必行,纪安然被他的效率shock到了。   路谦捏了捏纪安然的鼻尖:“还愣着做什么?开门啊!”   纪安然心不甘情不愿地瞅着路谦:“你为什么要住我家?”   “你要是万一半夜又胃疼或者高烧了怎么办?”   “你这是巫婆的诅咒!”纪安然白了路谦一眼。   路谦哪里会不懂纪安然的意思?表情严肃:“放心吧,我对你如果有其他的心思还会等到今天?”   那天在酒吧,如果不是路谦,纪安然还不知道会被人占什么便宜;后来在雨里淋得一塌糊涂又感冒发烧,路谦真的要对她做什么的话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纪安然稍稍一想,转动钥匙,将路谦放进了门。   果然还是有引狼入室的感觉。   也许是为避嫌疑,路谦表现得越发谦谦君子,跟纪安然一起将空房收拾好,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纪安然去打网游,路谦自己抱了笔记本去看文件。十一点才过,纪安然手机跑进一条短信:“睡了么?”纪安然一心扑在游戏上,哪儿有空理会他,干脆利落地回了个“还没”,继续投身火热的游戏战场。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敲门声,纪安然蹬蹬蹬跑去开门。   路谦洗过澡,穿着睡衣,单手撑在门框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怎么可以如此性感撩人,荷尔蒙漫天乱飞!纪安然险些尖叫出声,勉强反驳路谦:“大叔,你不是也还没睡么?”   “你跟我怎么比?男女有别知道不知道?年纪轻轻的时候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上了年纪有你受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纪安然抓头,一脸“you win”的表情,无可奈何地回复他,转身。   路谦岿然不动,纪安然不满:“你怎么还站在这儿?管那么多干吗!”   “那你下次再出什么状况我可不管你了啊。”一句话戳中要害。纪安然偏偏受了这威胁,难受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只好悻悻然答应他,从战局中退出来,关了电脑,对路谦耸肩膀:“这下你满意了吧?”   “嗯,晚安。”   “晚安。”纪安然见路谦还在那儿,急了,“你怎么还站这儿啊?”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什么?”纪安然想了想,洗澡刷牙……没有忘记什么啊。   “笨蛋。”路谦扣住她的下巴,低头索取她的晚安吻。   “路……混蛋……唔”后面是含混不清的尾音,一时的天旋地转,纪安然险些意乱情迷。   路谦却悬崖勒马:“虽然我也很想继续满足你,可是我的理智不允许我这么做,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嘭地关门声,留下某人又羞又恼。   路谦果然每天早晨喊纪安然起床,逼着她吃早饭,晚上又催着她准点睡觉。   纪安然起初对这种大家长的做派非常不满——她又不是未成年人,还被人提醒早睡早起身体好,这是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可是一段时间持续下来,纪安然竟真的渐渐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只始终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路谦做的饭竟然比自己老妈做得还好吃,纪安然预感自己这辈子是达不到路谦的境界了。   当然,有很多纪安然想要抱怨的事情:   比如纪安然想要赖床的时候路谦就威胁她说再不起来就吻她,可是纪安然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起床了,却还是逃不过一个早安吻。   比如纪安然洗澡的时候忘记拿睡衣,以前可以狂奔回自己房间再穿上,现在却要在卫生间做上好半天思想斗争再考虑要不要拜托某人帮忙。   比如一大早起床披头散发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自家卫生间的镜子前刮胡子,确实还需要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   而路谦所求不多,他偶尔工作到半夜,纪安然临睡前递给他一杯咖啡就足够让他开心小半天。   这天吃过晚饭,纪安然将自家钥匙丢给路谦,说自己打算回学校住段时间,弄完毕业论文就回来。路谦抿了口咖啡,视线从电视屏幕游移到纪安然身上,谨慎地扫视了她一眼:“你们大四了还哪有人住寝室的,反正学校离你家也不远,我可以每天接送你。”   “不用了。”纪安然觉得自己被误会得够多了,实在不想再被人误会。   “没事的,我很方便。”   没达成一致的后果是纪安然低估了路谦的执着程度。于是事情衍变成了纪安然回宿舍的第一天楼下就有个英俊多金的男人开着名车在等她。子涵在楼梯口看见路谦,朝他打了个招呼,路谦便拜托子涵去叫纪安然。   纪安然从窗口伸出脑袋看见路谦那辆招人眼球的跑车顿时来了火,飞速冲下楼对着路谦就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路谦的表情很是淡然:“我怎么了?我来接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问题?”   “昨天不是给你说了我回学校住两天么,家里钥匙都给你了,你怎么今天来了!”   “你不在家里,我住在那儿做什么?”   路谦目光只盯着纪安然,可是纪安然却四处扫视。正是学生们吃了晚饭回宿舍的时间,已经有女生对着两人的背影指指点点,纪安然有些不快:“你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还跑我们寝室楼下来找我!会被人误会你知道不知道?”   “误会什么?上车再说。你没看到他们的误会和诋毁都饱含着嫉妒的眼泪么?”路谦瞟向纪安然身后,顿时有些明白纪安然的意思。   纪安然看他不甚在意的表情,恼得更加明显:“我讨厌被人误会。”   “既然你讨厌被误会,那就跟我一起回去吧。”路谦说着要牵她的手,纪安然猛然将手缩回来,那动作简直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这动作惹得路谦也不快,然而路谦也不当场跟她翻脸,掩下心里阴霾:“安然,我担心你才来找你,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纪安然有点儿赌气:“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回寝室了。”说完竟真的转身上楼,路谦在后面喊她都不回头。   路谦看着纪安然的背影,往前跨了两步,刚要踏进门,宿管阿姨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没看见前面的牌子吗?女生宿舍,男士止步。”   过往的女生有不由得多看他两眼的,路谦站在宿舍门口好不尴尬,只好顿住脚步,回了车里。打纪安然的电话,挂断,再打,纪安然居然关机了。   子涵看着纪安然回了宿舍,好奇道:“咦,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纪安然摇头,没做声,子涵见她心情不佳,自顾约会去了。   纪安然将对路谦的不满撒在小电上,直接杀进网游,大概是情绪影响,竟然分外给力,一路狂爆MP,惹得同队的人问她的账号是不是人妖号。她从游戏里退出来接着聊天,看见熟人就去戳一下,有事儿没事儿瞎唠嗑。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子涵回来了,见纪安然还在寝室连忙哎呀一声,纪安然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瞎嚷嚷什么呀,咱寝室起火了么?”   “姐姐,你怎么还跟这儿游戏啊?你那个叔叔不是在楼下等你么?”   “叔叔?”纪安然转念想起来上次给子涵说路谦是自己的叔叔,“什么?他还在楼下?”   “我还骗你不成?”   纪安然三步并作两步趴在窗台往下看去,楼下果然还停着路谦那辆拉风又骚包的兰博基尼。车里面的灯开着,只不知道路谦在做什么。   纪安然只好手机开机,噼里啪啦蹦出来N条来电提醒跟一条署名“路大叔”的短信:“我在楼下等你。”   纪安然的气撒完了也就冷静下来,现在看到路谦的这条短信,掂量着看这口气似乎有点儿冷淡,是不是路谦生气了?可是路谦还真没跟自己红过脸……况且他如果生气了的话,应该就自己回去了吧?   思维混乱一通乱想,被子涵提醒道:“你还不下去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呢?”   “啊,哦。”纪安然匆忙着关了电脑收拾东西。   子涵问道:“安然,他是你男朋友吧?”   纪安然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真好!”   “好什么啊?”   “安然,你看看人家等了你多久,你别不识好歹,换了哪个男生能这么等啊?”   纪安然心一跳,顺着她的话打趣道:“这话我可给你家会长说了啊,不然咱下次试试,看你家会长有没有这个耐心?”   “得了吧,就你损,赶紧下去,哎,别忘了,我们系的圣诞晚会。”   “嗯,必须的,我们大学的最后一场晚会,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不必留到第二年了。我刚才在Q上遇见张可,他给我说了,我们系的活动他说他要来友情应援,萨克斯演奏。”   “哟,真够意思。”   “那我先遁了啊,回头有什么事儿电话联系。”   “好嘞!”   纪安然一路冲下四层楼,可是到了楼道口,脚步却放缓了下来。宿管阿姨看了她一眼:“安然,这么晚还出门啊?”   宿管阿姨是东北人,整个人的精神境界明显已经达到共产主义社会,平时纪安然有什么事儿都找她帮忙,跟她关系挺好。纪安然回过头朝阿姨微笑了笑,再将目光抛向外面:“嗯,回家。对了阿姨,外面那辆车是不是在这儿停了挺久的?”   “嗯,大晚上的还没开走,你说这人怎么不知道打个电话问一下呢?”   纪安然吐了吐舌头匆匆道了一句阿姨再见,背影里还回荡着阿姨东北腔的再见,视线与路谦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相接。   世界一时寂静无声。   路谦开了车门,从从容容地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纪安然的面前:“总算等到你了。”   他一说话,纪安然就闻见了一股烟味:“你抽烟?”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路谦还是个烟民?   “偶尔抽两口。”   路叔叔不会是因为她而心情不好才借烟消愁吧?纪安然忽然有些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不好意思了,脚尖踢着路面:“路谦,我这么久还没下来你就不会自己先回去吗,我要是一晚上都不开机呢?”   “那我就一直等。”   “……”   “上车再说。”   纪安然被寒风吹得精神抖擞,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着路谦上了车。   路谦问:“安然,跟我交往,真的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负担么?”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物,为什么纪安然这么害怕被人知道他们俩在交往?   纪安然矢口否认:“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有那么不满的情绪?”路谦的表情是纪安然未曾见过的认真。这倒令纪安然愣住了,她起初只是以为路谦因为等她到不耐烦或者因她的任性而生气,没想到路谦在意的是这个。   灯光下,路谦的眼神并不显得凌厉,可是他一旦不笑,眼睛里像是燃着静静的火星子,也许只要一阵清风,就足以使它燎原。纪安然才知道自己正视路谦的时候居然会紧张,慌乱地撤开目光,说道:“我没有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可是你知道……我们年龄的差距……我又刚被人误会是……”   “嘘……”路谦的食指竖在她嘴前,“我明白了。你什么也不用解释,我们回家吧。”   “路谦。”纪安然打断他,“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在学校住几天的么?”   “谁同意了?”   “你以为你是我家长啊!”   “可是我是你叔叔啊!”   欲哭无泪,纪安然没想到路谦居然连这种理由都敢说出来。毕竟刚才被路谦吓住了,纪安然发现路叔叔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语气软下来三分:“那你也不至于在我楼下这样等我吧!”   “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给你打声招呼就来学校找你。可是谁让你不许我来接你,不这么做你会下来么?”路谦心平气和,“那下次我先给你打声招呼,好不好?”   纪安然就这样上了贼船,每天服服帖帖地任凭路谦接送,还要被室友子涵骂成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心当做驴肝肺。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1      圣诞的晚上路谦有饭局,纪安然要参加系里的晚会,两人便约好了晚上家里见。   学校的晚会,纪安然完整看过的只有一次,还是为了完成学校广播台的采访任务耐着性子看完的。其他的活动她都是看完熟人的节目就各种遁逃,被子涵她们笑话说就是东瀛忍者的遁法在她面前都相形见绌。   可是这天纪安然居然完完整整地看完了晚会,然后几个同学拉帮结派地去聚餐。   纪安然在餐桌上碰上了何雅婷。目光从何雅婷身上慢慢飘过去,冷冷的没有温度,拿她当真空一般,视线渐渐转换到其他人身上,纪安然脸上又恢复了盈盈笑意,举起酒杯:“大家难得聚一聚,就喝个痛快吧。”   张可也跟着举起了杯子对她奉承道:“安然,这桌子上可只有你巾帼不让须眉了啊!”   子涵站起来作势要踩张可:“张可,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说得姐姐我可不爱听了!”自打子涵跟比她小两届的男友拍拖上之后,每次跟男生说话的自称都变成了“姐姐我”,听得纪安然扑哧笑道:“子涵,你家会长那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你就是脸上长了颗青春痘他都还要说什么红豆相思!”   满桌子人都被说笑了,站起来互相碰杯。   何雅婷的杯子正要往纪安然那儿凑,纪安然目光如炬,一眼扫见,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心里冷笑不已。不等何雅婷的杯子跟自己的碰上,纪安然已经将杯中的啤酒一口饮尽。周围没看见这一幕的人大声喝彩,说纪安然是活跃气氛的老手。   纪安然那叫一个头晕眼花,呵呵说道:“你们也都是会溜须拍马的老手啊!”   何雅婷表情讪讪的,在人群里如坐针毡。   纪安然双颊酡红,双眸却越发明亮,只装作半醉,避开何雅婷的表情。   别人没看见,坐在纪安然身边的张可却看见了,低头问道:“安然,你跟雅婷怎么了?”   张可是纪安然跟何雅婷友谊的半个鉴证人:从大一的时候三人一起在学校广播台实习就互相认识并维持着良好关系,经常是三人合作做采访,轮流写稿子。张可从那时起就对纪安然有好感,这是除了纪安然之外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这哥儿们整个儿是一矛盾混合体,一米八的个子却长得白白净净,干净秀气得有点儿女气,还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年年全奖的得主,萨克斯吹得缪斯女神都不唱歌,艺术神经颇为发达。这次友情应援中文系的圣诞晚会不能不说是看纪安然的面子。不能怪纪安然天然呆,那个时候她忙着喜欢苏远辰还喜欢不过来,哪里顾得上这么个潜伏在身边的小帅哥?后来纪安然跟宋子穆恋爱上了,张可自然又成了幕后英雄。   纪安然扫了一眼张可,敷衍道:“没怎么啊。”   “安然,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么?” 身高一米八的男生坐下来也比纪安然高了半个头,张可顺手拍了拍纪安然的肩膀,却被纪安然无情打掉。声音很大,满室喧闹也没有遮住,一桌子人都将目光投过来。纪安然也不觉得尴尬,冷眼睨着张可,将手里的筷子遥遥指向何雅婷的方向:“张可,你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她?”   何雅婷被纪安然烈酒一般的目光盯着,心脏也不禁紧缩了一瞬,才将头低了下去,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纪安然就这么直直望住她,不回头,也不放下指着她的筷子,何雅婷就再也坐不住了。子涵发现气氛的不对劲,将京酱肉丝包好,放在纪安然面前的碗里:“来,安然,吃点东西醒醒酒!“   纪安然似乎真的没打算在桌子上跟何雅婷闹起来,就顺着子涵的话下台:“好。”便握着筷子去夹。张可意识到自己问了让气氛尴尬地问题,也识趣地招呼其他人:“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吃东西么!”   纪安然不理他,却看见何雅婷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安然,从前的事情,就算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做事情的时候没有想过后果……”   纪安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被她三言两语诓住?本想给她台阶下,可是她这话说得,实在是欺人太甚:“雅婷,你做事之前当真没有想过后果?你说我霸道不讲道理,你喜欢宋子穆,我退出了,你说你的事情希望我为你保密,可是你却在我背后捅刀子。现在又怎么样呢?你要的岗位,你得到了,你真的满足了,快乐了么?”   “安然?”子涵原本想插话进来,被纪安然用眼神制止了,只好愣着看纪安然隔着桌子耻笑何雅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也不会原谅你,可是雅婷,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报复你。但是,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再抢走任何东西。”纪安然不起身,似乎看见尘土飞扬的喧嚣,何雅婷当真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处处心机设防,小肚鸡肠?   这世界当真明骚易躲,暗贱难防?   纪安然冥冥中想起那天在包房里路谦安慰她的话,该后悔的是他们,失去了像她这样的朋友。   何雅婷双手绞着衣角,不敢去看纪安然,纪安然大马金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却看见子涵从自己身边擦肩过去,径直走到何雅婷面前,结结实实地抽了她两个耳光:“何雅婷,老娘没想到你是这种在背后放阴枪的人!你给我滚出去,以后我们聚会,你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见何雅婷哭得梨花楚楚,纪安然却没有自己料想中的痛快,当初何雅婷打掉了孩子,在自己怀里也是哭得撕心裂肺。许是自己的气已经出了,纪安然看着子涵的举动,只是说:“子涵,算了。”   张可本来要上前扯下子涵,被子涵一把甩开,纪安然用筷子敲着桌面:“好歹朋友一场,只怪自己交友不慎。”   子涵盯着纪安然的侧脸,似乎想辨认她这话的真假。趁着这罅隙,张可朝何雅婷使了个眼色,何雅婷灰溜溜地赶紧遁逃。   子涵骂张可:“胳膊肘往外拐,你也走!”   “子涵!”见子涵比自己还愤怒,纪安然心头升起暖意,“谢谢你。你也别怪张可了,他不让何雅婷走,难道还看着何雅婷在这里被你打不成?得了吧,黑带同学,咱们有几个人能挨得住你那样打啊!”   子涵像看火星人一样看纪安然:“太便宜她了!”   纪安然反而拉着子涵坐下,往她碗里夹了排骨:“哎哟,子涵,你是我亲姐姐!这儿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别为了她一个人影响我们胃口,我可饿着呢!”   子涵这才听了纪安然的话坐下。   走了败兴的人,大家也算是开开心心吃了顿饭,子涵的男朋友来接走了她,纪安然跟张可结账后打算顺着学校的林荫道走出校门搭车各自回家。   一阵狂风过去,路上树叶纷纷散落,随风飞舞,如画一般的意境,纪安然打了个哆嗦,将衣领拉紧了点儿。张可看见了,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要往纪安然肩膀上披,纪安然一个闪身躲开了:“别发扬风度啦,你不是忙着考研么?这段时间可是关键时刻,你要是感冒了影响复习进度,我可吃罪不起。”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啊!”张可不接受纪安然的推脱。   纪安然不耐烦道:“得了吧,啊,我真不冷。”一边说着一边吸了口凉气。   张可见她是真的不想要,只好自己又把外套披上。   “复习进展得怎么样了?”纪安然像是问他,又自顾自答道,“反正你的话啊,牛人,肯定没有问题。你们系不是有保送的名额么,你如果申请的话,这不是毫无悬念的事情么?”   张可在风中叹了口气:“咱系有两个名额,都是保送清华。”   纪安然恨不能狠狠捶他肩膀,“清华你都看不上眼,咱国家还有哪个庙容得下你这尊神啊?”   “我想留在本市。”   “哦。”如果有公式能算一下研究生的投入产出比,纪安然一定要狠狠帮他算上一番。才消了点儿气,张可就紧接着说出了一句令纪安然吐血的话。   他说:“安然,如果我们有可能的话……我想在有你的城市。”   纪安然在风中被石化。   张可平静得像是在用化学公式做精确的计算:“安然,我一直很喜欢你,生活得这么风生水起。在我看来,你一直敢于在人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总这么洒脱不受拘束……我很喜欢你的个性……我从大一认识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等我想告白的时候,发现你已经跟一个学长在一起了。现在听说你们分手了,我才敢说出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考虑考虑我?我不知道你跟何雅婷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前段时间我忙得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也没有联系你,我不想在你受到伤害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   原来她有这么多的优点……怎么她从来不知道!   不不关键问题是,被……被人告白了?一定是风太大,才令纪安然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纪安然问:“张可,你刚才说是因为我?”   被纪安然这么严肃地问,张可愣了一瞬,才说:“也不全是因为你,我的家也在这个城市,家里人应该也希望我留在这里吧。”   张可低头看着纪安然的脸,却辨识不清她的表情。   “对不起,我这样是不是很唐突?”   纪安然觉得自己要哭了。张可偏偏挑了这么个临近考试的节骨眼来对她说这番话,是明知纪安然不想影响他考研的发挥而不方便拒绝?张可这是不是聪明过头了?纪安然摇了摇头:“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跟宋子穆一直不分手呢?”   “或许……嗯,我不知道,但是我或许会试着跟他竞争吧。”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纪安然狠下心,“张可,我一直把你当做好朋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的友谊,我也希望你能为你自己的理想努力,不要因为我而分心。”   纪安然从来没有在如此迅速果断地拒绝一个人后又忐忐忑忑地去看他的脸色。能做到这一步,可见纪安然真的很在意她跟张可的友谊。   月亮隐进了云朵里面,光线暗淡一瞬。张可声音有点儿含混的沙哑,脑子里却清醒无比地知道自己是被拒绝了,苦笑在脸上展开:“我明白了,你不用觉得抱歉,我们也许只是,相见恨晚。”   相见恨晚,美丽的几率。   纪安然点了点头,将歉意隐藏在心底,笑着为他考试加油。   “可以拥抱一下吗?”礼貌地发问,像是中世纪的英国绅士。   纪安然点了点头,给他一个大大的友谊式拥抱。   远远看上去,像两只大大的树袋熊互相取暖。   纪安然的视线被车灯光照亮,光线显然直接打在两人的身上。纪安然还沉溺在小小的歉意中,恍惚了一瞬才定睛看过去,那不是路谦是谁?   慌忙推开张可,道了一句晚安,直奔路谦而去。   钻进车里,纪安然就搓着手跺着脚,偷偷去观察路谦的脸色:“可冻死我了。”   路谦朝前面张望了一下,张可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路谦问纪安然:“是你同学?”   “嗯,好朋友,化学系的,今天一起开晚会,玩儿得high了就一起吃饭。”纪安然乖乖答道,往路谦身边坐了坐,“嗯,他跟我告白……我拒绝了。”   路谦反倒吃了一惊,没想到她这么老实,唇角微微扬起:“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啊,我又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混蛋!所以刚才我只是在跟他友谊式的拥抱!你不要误会啊!”   “安然,你是在怕我误会?”小家伙无意识的举动怎么就这么能令他开心?   纪安然“嗯”了一声。   路谦笑着倾身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啊!”   “咦,你今天这么乖难道不是要奖励?”   “什么奖励?唔……可恶,混蛋!”这混蛋越来越过分。   纪安然的毕业论文初稿交上去没两天,被子涵一个电话call了,说导师找他们一起商量论文的事情。纪安然半天才甩出来一句:“咱导师这段时间很闲啊,居然这么快就把咱论文看完了?”子涵听见纪安然房间里的音效:“姐姐,敢情你又在哪个区杀怪啊?”纪安然嘿嘿笑了两声:“我家叔叔啰嗦得紧,只许白天杀怪啊!”   “得,那你赶紧过来吧,刘老师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好嘞。”   “话说不会又是你们家的路叔叔驾着南瓜车送你来吧?”   “驾驶南瓜车的是老鼠好不好,你不带这么损我家白马王爷的吧?”   子涵做头疼状:“得了吧,你家王爷看上你这么号灰姑娘多不容易啊,那真是海底捞针的概率!亏得他能抵制住花花世界万千诱惑每天直盯着你这只小白鼠!”   “去你的!瞎说什么呢!”   纪安然又损了子涵跟会长两句才恋恋不舍地退出游戏,不过却也因此上了心。   子涵跟会长是典型的学校里最纯洁的那种爱情,可是自己跟路谦呢?连自己亲娘都损自己说是一时迷了心窍,扪心自问,路谦对她知根知底,她又知道路谦多少事情呢?他的未婚妻,他的事业……没有哪一样,他对自己坦白说过。像他这样的男人,凭什么会放着外面的千娇百媚……来跟自己守身如玉?   子涵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可是纪安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没想过呢?   到学校办公室的时候,子涵正在跟他们老师聊着什么,何雅婷坐在面对着门的方向,眼角微微泛红。   纪安然有些奇怪,以为何雅婷论文过不了正着急,她敲了敲虚掩着的门进去,老师见她们人到齐了,就她们三人的论文展开了讨论,纪安然跟子涵自然而然对何雅婷采取了自动屏蔽的措施。   出了办公室,纪安然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子涵用胳膊肘撞了撞纪安然,目光斜斜朝何雅婷的方向一挑,纪安然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却是何雅婷拎着包站在电梯口,眼睛还是红红的,眸光利剑一般射过来,敌意再明显不过。   纪安然微微一愕,撇过脸去,欲要对她视若无睹,何雅婷原路返回,折到纪安然面前,推了她她一把:“安然,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纪安然莫名其妙:“我怎么你了?”   子涵也走到纪安然这边来。   也许是上次被子涵扇耳光的事情还记忆犹新,何雅婷不自然地朝后躲了躲,选择了一个子涵一臂距离之外的位置站好,才说:“纪安然,我以为你会为我保守秘密,没想到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计较,背后却狠狠给我颜色,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纪安然这才想起来上次情绪激动之下是跟宋子穆提过,她对何雅婷的血口喷人早就见怪不怪,故此不怒反笑,阴阳怪气地嘲笑她:“哦,你说我告诉宋子穆那事儿啊?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何雅婷咬了咬嘴唇,一副被人欺负的弱柳扶风样子:“宋子穆是一回事!你居然给我捅去了报社,你还要怎么样报复我才算满意?”   纪安然自有她的傲气,离开报社之后就再也没有去那里,一颗红心分成两半,一半网游一半路谦,哪儿有心思去理会何雅婷的事情?可是纪安然也不笨,既然何雅婷已经赖上了她,就索性让她误会得更彻底些:“就算是我又怎么样?我为什么就要平白给你背个黑锅?你自己要是身正还会怕影子斜?”   何雅婷当场就声泪俱下:“因为你,我好不容易争取的名额也被挤掉了。”   纪安然冷笑她要去混演艺圈绝对是实力派:“恨爹不成刚去吧。”   分明是在争论中占了上风,纪安然却半点报复成功的开心也无,死死按住电梯按键,久等却不来,转个弯自己跑楼梯去了。   子涵扫了一眼何雅婷,追着纪安然下楼去了。   确定远离了何雅婷,纪安然才放缓了步伐,子涵问:“真是你做的么?”   纪安然自嘲一笑:“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子涵按住她的肩膀,两人会心一笑:“我相信你。”   不过说来也奇怪,纪安然回家后就接到了晚报朱主编的电话。朱主编在电话里客客气气,将自己的误会一言以蔽之,然后对纪安然说正好经济板块还留着一个位置,崔记又极力推荐纪安然,说如果她正在找工作的话他们报社还是欢迎她的。   纪安然就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就算何雅婷的事情被报社知道,也轮不到主编主动电话给她啊!她普普通通的一个应届未毕业的学生,哪儿这么大的颜面?   于是纪安然就给崔记拨通了一个电话,随意寒暄了两句直奔主题:“崔老师,您真是好人,大好人,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向主编推荐我!”崔纪呵呵笑了两声:“哪儿是我推荐你啊,可是你得贵人相助了吧?”   “贵人?什么贵人?”   “行了吧,别装了啊,你以为我随便说两句话主编就能找上你?”   “崔记,你说的那谁,该不是路总吧?”她在人前还不忘记称路谦为路总,以免暴露关系。   纪安然的打破沙锅问到底也到了一定境界,崔记被她磨得扛不住,最终告诉她是报社收到了一封信件,里面是何雅婷的病历,然后将何雅婷嫁祸纪安然的整个事件捅给报社。这人品,何雅婷自然是不能在报社待下去了。   路谦只是适逢其会地给朱主编打了一通电话。   事情脉络清晰起来,纪安然反倒觉得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2      早先给纪安然打过招呼,所以路谦尽兴而归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蹑手蹑脚地开门,刚推开一个小小的罅隙,光线就涌入视线之内。   客厅的灯竟还大亮着。   路谦皱了皱眉,在玄关换好了鞋,视线就落在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电视里的节目还在播着,人却已经睡着了。   路谦不禁莞尔了一瞬,踮起脚尖走近,凑过去静静凝望她的睡颜。   纪安然侧卧在沙发上,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双手抱着一个抱枕,许是嫌冷,身体微微蜷起。   路谦轻手轻脚地去找来一条毛毯盖住她,这举动却惊醒了她。纪安然畏光一般眯起眼睛,斜斜看向眼前的男人:“我睡着了?几点了?”   “继续睡吧。”   路谦将手抄向纪安然颈下跟腰下,作势要将她抱起来,纪安然半梦半醒之间含混道:“咦,你今天回来好晚。”   他低下头轻声问:“你是在等我吗?”   “嗯,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吗?看你都困成这样了。”路谦哄道,低头的时候被纪安然闻到他身上的酒精味。   纪安然实在是困了,竟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上了床。第二天清早刷牙的时候才在洗手间撞见了路谦。   “路谦,何雅婷那个事儿,是你捅给报社的么?”纪安然淡淡开口,一边挤上牙膏。   路谦凑过来,嘴里含混不清,但是目光经过镜子的折射抵达纪安然:“我只是找人将事情澄清了一下,这些小事,哪儿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哦。”纪安然不置可否,声音有些闷闷地,像是一大早起来就没什么力气。   “你昨晚想说的就是这事儿?”听她语气不对劲,路谦挑了一下眉毛。   纪安然想了想,吐掉满嘴牙膏沫子:“我妈让我元旦回家。”   她望着路谦,说不上为什么,眼神里有隐约的期待。   路谦却似乎并不意外,只点头说应该的。纪安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路谦调笑道:“难道你是想我元旦跟你一起回去过?”   纪安然摇了摇头,却不再作声。   路谦觉得她一早起来就有些古怪,但是匆匆出了门,只说再打电话给她。   纪安然一直觉得陪自己的妈妈跟苏远辰的爸爸一起过元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对她自己而言,这个元旦却过得并不愉快。   因为回家以后发现了家里的不速之客——宋子穆。   苏林接纪安然回家,纪安然敲开门,正打算扑向自家娘亲的怀抱,迎面看到的却是宋子穆,登时脸色就冷了下来。苏林看见他们俩这架势,连忙从中圆场,叫纪安然先坐下休息。宋子穆给她端茶倒水,纪安然只冷眼看他,根本是懒得搭理他,连他端来的水她都不接,直接起来自己起身去倒。   苏瑾从厨房里出来,知道这俩孩子还在闹别扭,心里就不大痛快:“安然,怎么子穆给你倒水你还不乐意了?”   “谁让你到我家来的!”纪安然看也不看苏瑾,瞪视宋子穆的眼光冷如寒冬。   “你这孩子!”苏瑾拉着宋子穆坐下,“我请子穆来做客的,你跟子穆也处了两年朋友了,都熟到快成一家人了,一起吃吃饭怎么了。”   “谁跟他快成一家人了?我们早就分手了!”纪安然说得干脆利落,看见自己妈妈的脸色蜡黄了一下,连忙补充道,“妈,您再这么操心得老得多快!”   “别瞎说,难得遇到子穆这么一个肯容忍你的,你还嫌这嫌那!子穆这孩子我们都知根知底,你跟他在一起我才放心。”   “妈,我上次在医院不是给你说过我们分了吗?现在他有女朋友,我也有男朋友,您还在这儿撮合我们,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在一旁的苏林也搭腔:“我们过来人不就是喜欢瞎操心么,可是呐,还不是希望你们过得好?上回子穆的妈妈来咱家,希望你能再给子穆一次机会。安然,我们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苏叔叔你怎么也跟我妈一起起哄呐!” 这完全就是几个人的混战,纪安然俨然是众矢之的,宋子穆被俩家长帮腔如虎添翼。纪安然叫苦连天。   不过从头到尾纪安然对宋子穆的歉疚心理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往客厅居中的沙发一坐,俨然是女王之姿,眼光狠狠刮向宋子穆:“子穆,你怎么就不给我妈还有苏叔叔说说你上次是怎么误会我来着?你打的我现在还疼着呢!”   “什么?”苏瑾狐疑地看着宋子穆有些讪讪的神情,才知道宋子穆跟纪安然还有这么一出。   “安然,上次,我真的很抱歉……我一时冲动,只要你这次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纪安然顺着他的话逼问,“那好,你给我从我家滚出去,从此不要再见我!”   “安然!”宋子穆看纪安然的神情真切诚恳,苏瑾打算说话,被苏林拉着走开了。   纪安然说:“宋子穆,你打我那一耳光,我可以不计较,你跟何雅婷无论怎样在我面前恩爱,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毕竟……当初是我错,不该招惹上你。但是你上次的作为让我知道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你让我还怎么跟你继续?况且,在雅婷已经为你打掉一个孩子之后,你又回过头来找我,你他妈还是男人么?”   纪安然平日看似没心没肺,这时面对着宋子穆,才知道自己原来还在意过,所以才有这么多的怨言。   如此犀利的言辞,句句不留情面,句句如刀似剑,直穿入他的心底,透凉。流着血的却是纪安然自己的心肺,她狠狠吸进一口空气,才发现自己的双肩居然在微微震颤。   宋子穆从不曾察觉,他将她伤害得这么深,却是以爱的名义。   以为是她欠下的情债,果断地报复,本以为是酣畅淋漓的痛快,到头来只余了一场心痛。这短短月余的纠结,已经将先前的缱绻一扫而空,竟然再也回不到了过去。   宋子穆颜面上浮现出薄薄的凄惶之色:“安然,对不起。但是,我跟雅婷之间,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纪安然咄咄逼人:“你们做了什么与我无关。雅婷的手术是我亲自陪她去做的,这你有什么好否认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孩子……也不是我的。只有这件事情,请你相信我。”   “子穆,在我最需要你相信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今要我相信你,你觉得我会遂了你的意?”声音里都透着刺骨的凉意,是因着被伤了三分,才有这七分的伤人。   她说:“你走吧,我求你了。我惟愿我们不再见面,才能将那些事情从脑子里删掉。”   再说下去也是无益,宋子穆怔怔看了她几秒,忘记了跟两位家长告别,直接走了出去。   苏瑾跟苏林从房里出来只看见宋子穆的背影与纪安然落下来的眼泪,面面相觑着。苏林关好门,抚着纪安然的头发:“坐下歇会儿,我跟你妈去做饭。”   纪安然在家里陪俩家长,路谦那边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忙里偷闲给纪安然打电话发短信,互相寒暄调笑,纪安然只是不提跟宋子穆又见面的事儿。   家里正好来了客人凑成一桌麻将,纪安然就作壁上观,时不时端茶倒水,很是乖巧。   正要散场的时候路谦的电话就进了来。纪安然躲到一旁去接电话,正被出来倒水的苏林瞅见,微微笑着看纪安然:“安然,是不是你那个姓路的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和你妈看看?”   老太太就不乐意了:“我见过那个路谦,人倒是不错,不过不适合咱们安然。”   纪安然听电话,懒得跟他们起争执。   路谦磁性的男性嗓音传到纪安然耳边:“安然,几天不见,可想我?”   纪安然“嗯”了一声,令路谦略微有点儿不满:“不想?那我可走了啊。”   “你在哪儿?”   路谦报出了一串地址,纪安然一听,可不正是自家楼下?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方便下来么?我看看你就走。”   纪安然来不及换鞋就冲了下去,自己老妈在身后喊什么也顾不得了。路谦见她下来,淡然一笑:“我像不像跟女士偷情的骑士?”纪安然一撇嘴:“骑士不是该手执玫瑰爬窗台么?”   玫瑰从路谦的身后变出来,递到她跟前,散发着夜的芬芳。   纪安然不愿意承认,却心甘情愿地沉溺在路谦的吻中。   这一幕又正好被下楼倒垃圾的纪妈妈和苏爸爸瞧见。纪妈妈手里整袋的垃圾掉到了地上,哐当一声响,惊醒了纪安然。四双眼睛彼此对望,免不了尴尬,纪安然脸上红了红,想抽回被路谦握着的手,哪知道却被握得更紧。   四人中最从容的反而是路谦,他有如神华内敛的武林高手,唇边牵出一丝优雅浅笑:“伯父伯母好。”   纪安然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就差没躲到路谦身后观察家长们的眼色,路谦却率先朝苏林伸出了手:“我叫路谦,是安然的男朋友。”   “你好。”苏林也向他伸出手。两个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苏瑾脸色不善。路谦却越发和颜悦色:“今天我朋友的聚会,我想过来邀请安然一起去。”   苏瑾白了路谦一眼:“这么晚了你们还聚会?”   苏林连忙斡旋:“我们那会儿,这个点儿聚会也才刚刚开始吧!”   “就你唱红脸,黑脸都留给我了!”   纪安然这才转动着眼球:“这么说妈妈你答应啦!”撒欢地拽着路谦就离开。   路谦是在来接纪安然的途中才知道自己家里有一场party的。   施方那家伙估计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了,没准儿还惹上了不该惹的主儿就跑他这里来避难,还美其名曰约了几位朋友在路谦家里小聚一会儿。虽然有点惋惜跟纪安然的二人世界被破坏,可是却换来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施方在电话里说“顺便带上你的小美人”,路谦就直接按了挂断键。   路谦住的是汤臣的房,从客厅就能看到整个江滩,秋水连波,江风轻扬,万家灯火,别是一番风致。可惜上回纪安然无福消受这份风雅。   此时纪安然站在路谦左边,门一打开,一人宽的缝隙里就探出一张脸。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唇薄得像是三月梨花。这人虽然是在笑,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纪安然看着他的脸怔了一瞬,路谦在一旁轻轻搂住她的腰,宛如武林高手送出一口真气:“安然,这是我朋友,施方。”   “这就是上次酒吧里那只迷途小猫么?”流氓就是流氓,不管到哪里都改不了痞气。   路谦将头抬起来,正好对上施方笑眯眯的凤目。不知为何,路谦今次却不如平日随和,施方敏锐地察觉到路谦眼里的警告,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将路让出来。纪安然脸色尴尬一瞬,随即不以为意地一笑:“我现在真庆幸我遇到的是路谦,不是这位施少。”目光盈盈转动,望向路谦,他的嘴角竟也溢出一丝笑意。   施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再说话,做了一个极为夸张而绅士的“请”的动作。   下一刻,纪安然被眼前的景象震到,脑子里“轰”地一下就爆了。上次在这住的那一晚上,匆匆一瞥过路谦的客厅,与此时的视觉效果完全不在同一个次元。现在的场面实在是太火爆了。 纪安然眼尖——也或许是那两人太明显,几人围坐在牌桌上,一名身着深红色晚礼服的女子跨坐在一个衣着整齐的男人身上,两人热情如火地互相耳鬓厮磨着,男人从女子肩头探出头看牌,被桌上其他人笑称江山美人两不误。   便有人跟着起哄,压根没发现主人的到来,纪安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坚实的胸膛,脚跟就踩上了路谦的脚。   这才有人转过身,看见路谦邪魅一笑:“路少,那件事情我可已经办好了,有证人的妻小做人质,不怕抓不到蛛丝马迹,三天后新闻上必有吴霖自杀的消息。”   坐在男人身上的女人被打断了兴致,恹恹将杏眼斜向此间:“路少,这莫非就是你那新欢?这次使用什么手段弄到手的?嗯?”   如果说男人的那段话纪安然还云里雾里,女人话语里的轻佻显然惹纪安然不悦。纪安然瞪了路谦一眼,打算往回走,路谦便扫视着施方,一把抓住纪安然的手腕:“安然。”   凭着路谦的手劲儿,纪安然判断自己很难逃脱魔爪,可是她也不甘心这么被人甩着玩儿啊。头也不回,就听路谦回头问施方:“你怎么招呼了这么一堆人来?”   施方不以为然,搭上路谦跟纪安然的肩膀,将脑袋凑在两人之间:“怎么能说是这么一帮人呢?美女,你想不想了解路少的过去?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或者是新年的第一个惊喜?”   纪安然脸色阴晴不定,瞧瞧施方又瞧瞧路谦,心里想这还真是有惊无喜。   更有惊无喜的事情就是纪安然看见了人堆里的方珺。方珺没有看路谦,只看向纪安然的方向,将她的惊愕尽收眼底,以至于纪安然怀疑她不是从洗手间出来,而是一直蹲在某个角落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方珺笑里藏刀地说道:“小妹妹,你看,这些都是路谦的狐朋狗友,你觉得路谦能好到哪里去呢?听我一句话,路谦这个人,看上去谦谦君子,实则呢,用你们的话说就是腹黑,你驾驭不了的,还是趁早离开吧。”   方珺的语气极为傲慢,纪安然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路谦,他还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却一分分松懈下来,在纪安然看起来无疑是无法否认。   方珺接着颐指气使地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在挑拨离间,这里的所有人谁不知道路谦当初是为了跟我在一起而逼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又使得当初跟路氏联姻的夏氏一败涂地,从此在商场上销声匿迹?”   “他可以为了他的爱情牺牲掉周围的一切,可是现在的我还不是被她弃如敝屣?”   眼眸美艳如桃花,声音却尖利如巫婆。   纪安然的反射弧忽然变得很长,她明白地听见了方珺说的每一句话,可是却又觉得一句也听不明白。   如果说她上次一时痛快地过了嘴巴瘾,这次方珺的话却字字都像针一般,尖锐而犀利地扎在痛处,令她喘息不过来。怔怔望住路谦,想从他脸上分辨出方珺话的真假,可是路谦素来坚定、自信的眸中有一瞬间的游离,双目含着点几缕痛色,也像是正被人戳中了软肋。   这感觉像是从云端跌落,浑身不着半点力道,面朝着地面下坠。   纪安然目视着路谦抓着自己的手,目光里有三分狠厉:“路谦,告诉我,他们说的那个人不是你。”   路谦答了,他回答的方式就是将自己紧握住纪安然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放开。   整个客厅的温度像是骤然下降了,纪安然如坠冰窟。诚然,她也猜测过路谦不像平时所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想要了解路谦更多的事情,这些事情路谦不说,她便不问。可是如今知道了,心里半分快意也无。   他的世界是她所从未相见过的,像是爱斯基摩的雪、莫斯科的夜,冷,黑,幽深,看不见前路,觉察不到温暖。   眉目不改的脸,只是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笑容消退,唇抿得紧了一点,近在咫尺,纪安然却似看到了陌生的面孔。   从未有一刻如此,纪安然希望路谦能抱住自己,狠狠抱住,无论如何也不放手,用他的怀抱来取暖。可是纪安然看着路谦深锁的眉,明白了他放手的意思。   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两人居然都是面面相觑,这次连施方也看出路谦是动了真怒,聪明地退开。   纪安然竟真的走了,不看他们余下的任何人一眼,蹬着鞋走出去。路谦追了两步:“安然,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不了,路谦,你给我两天让我一个人想想,好么?”   她的眼睛明亮得不沾半分尘垢,在夜里像星光一般熠熠生辉。路谦从未见她这般郑重地对自己说过什么,一时竟然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不知所措,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她纤瘦背影在风里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路谦回到客厅,对客人们视而不见,坐进沙发里,一语不发。他知道这里的人都在看自己,可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想搭理这些损友。路谦静静点了一根烟,面前升腾起烟圈,他的视线在烟雾缭绕里变得朦胧起来。   施方最先闻到了帝王雷霆震怒的味道,率先站出来撇清关系:“不关我的事,嫂子一定要来登门拜访,我还能拦得住么?”   他对路谦的仗义,自然就是对其他人的不仗义。   路谦的声音像深海,即使是最平静地语调,也能激荡起海面的一阵飓风。烟燃去了半根,路谦才抬起头来看了方珺一眼:“方珺,你以为如果安然离开,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还是说,你只是为了报复我?”   路谦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他知道今天的这一幕必然都是方珺的策划,在他还有理智的时候他不想迁怒于其他人。可是纪安然就是她的理智,纪安然离开,就带走了他的理智。他在纪安然面前装了太久的体贴温柔,在面对方珺的时候已经耗得半分不剩。   方珺却不畏不惧,迎着路谦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对答:“反正我已经被你打入了一次地狱,我跟你才是同一种人,食肉动物相互撕咬。刚才那个小姑娘却是只纸老虎,就算她嘴巴再厉害,她也不是能接受你的世界的人。”   “你倒是看得通透。”路谦冷笑一声,眸光像是荡漾着的红酒,“施方,你们先出去,这是我跟方珺的事情。”   施方如蒙大赦,恨不能两步跨出这低气压地带,朝其余几人打了手势,离开的时候步履都有些凌乱了。   “等等。”   没料到前脚刚踏出门槛,却还是被叫住。施方讪讪地回过头,眼神无辜地望向静坐着就能散发出杀气的路谦:“怎么?”   “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跟你们计较,但是下一次,你们如果有下一次,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我明白。”施方默默叹了口气,“路谦,你如果怨我多事那也罢了,但是别以为我帮方珺是胳膊肘往外拐,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伪装得太辛苦,到头来却前功尽弃。既然是你看上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将你的过往一并接受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3      纪安然是被自己鬼哭狼嚎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伸手探向枕头下,并没有摸见手机,可恶的手机又一直响个不停,只好爬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摸索,头疼不已。人还没醒透,抓起手机就接起来,才发现并不是电话,是手机的闹钟。   八点半。   她还真不记得自己定过闹钟。   按掉闹钟,却是路谦的短信:给你定了闹钟,早饭在桌上,趁热吃,我今天在公司,晚上回。   纪安然的瞌睡一下子全醒了,眯着眼睛往自己房间里横扫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去餐厅,果然发现了“传说中的”早饭,顺带去洗漱间跟路谦住的客房打量一回,得出了结论:路谦昨晚在这里过夜的。   自家钥匙给人是会造成美丽的错误的。   苦恼到早饭都是皱着眉头吃的,好端端的豆浆油条,吃得叫一个五味杂陈。   路谦的作为让纪安然感觉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真实起来。一直以来,她看到的都是路谦的温柔体贴,从不曾想过这些会是伪装。可难为了路谦,在她被告知了这一切之后,还愿意继续在她面前伪装下去。   纪安然知道,或许这是方珺的算计,她如果就此放手,就真的输了。   纪安然回宿舍按上回老师的意见改论文,却是心猿意马,非常不顺手。刚要登陆游戏账号,接到了一个令自己喜出望外的电话——纪湮刚下飞机,一个小时左右就到纪安然的学校。纪安然握着电话愣了几秒钟:“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好去接机呢!”   “哪有给自己女儿摆谱的爸爸?”纪湮在电话里呵呵笑了两声,顺带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纪湮是职业摄影师,十几年前还是泰妍的御用摄影师,后来转了风格才不再做演艺圈的摄影师,在圈内身价不算低的。纪安然几乎不怎么学就能拍出一手好照片,大约也受泽于纪湮的遗传基因。   纪安然一个箭步冲下楼,心急如焚地搭了校车去自己学校门口,看了看表,不禁哑然失笑:机场到学校的距离,不堵车都要四十来分钟。下了校车,纪安然在冬日的阳光下慢慢然晃荡,表面淡定,内心汹涌。   原来等待是这种感觉……纪安然想,那天路谦等待自己的心情,不知道是怎么样的?   居然又想到他,没出息!   暗恼一声,不知道在校门口来来回回了多少次,纪安然远远望着过来过去的一辆辆出租,伸长了脖子。心急如焚,口干舌燥,想要去附近奶茶店买杯水,又害怕错过。   下午两三点钟的日头,纪湮提着一只便携的手提箱下了出租。   纪湮的眉眼与纪安然颇为相似,高鼻梁,薄嘴唇。他穿着咖啡色休闲西装,样式简约,却非常有品位,日光倾斜在他背后,打出脸部轮廓,隐约可见二十年前的帅气。   纪安然一眼从人群里认出自己的老爸,健步如飞直冲过去搂住纪湮的手臂,一手就要过去接纪湮手里的手提箱:“爸,你一个人来的?你这次回来住多久?”   纪湮大大方方地把手肘给纪安然搂住,却没把手提箱给她:“难得有假期,挺想你的。这次我跟泰妍一起回国,她搭上一趟飞机,我这一趟来。”   “咦?”   “估计不会久住,回来看看你,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纪安然点头:“我过得挺好的。”   同样是牵着手过马路,纪安然恍惚之间看见了自己的童年时代。那时纪湮的手掌宽大有力,紧紧抓住纪湮的手,就永远不用害怕迷路。转眼间,她已经高过纪湮的肩膀,大手牵小手也变成了手肘相挽。纪安然喜欢的那位台湾作家曾在书里写过:“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当真是一语道尽父女缘分。   纪安然踩在斑马线上,对自己的父亲说:“爸,这次要不住家里,别住酒店了吧。”   纪湮沉思片刻,点头答应。   纪安然才发现,他原来对着自己有过超出寻常父亲的纵容,只是这些因爱而来的纵容,他不轻易说出口。   纪安然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倒是方便了路谦又方便了纪湮,相当的百利而无一害。纪湮进门四下扫视,满意地称赞:“我原先还总担心你的生活自理能力,现在看起来真是杞人忧天了。”   纪安然心里想这可都是路谦的功劳,转念才恍如被晴天霹雳劈中——路谦那架势,摆明了是会晚上过来的……那自己不是被老爸抓个现行?纪安然连忙借口上洗手间,在卫生间里瓮声瓮气地给路谦打电话,结果却是关机。   纪安然出来的时候见纪湮还在打量着房子里的摆设,迅速去给老爸倒水。   纪湮跟泰妍打电话,纪安然就在一旁听墙根,完了还古灵精怪地觑着纪湮:“爸,这些年你们俩过得好么?”   也许是没想到会跟女儿探讨这种问题,纪湮笑得有点儿尴尬。   纪安然趴在纪湮的大腿上,浓浓的鼻音,带了点撒娇的味道:“爸,你离开的时候我很恨你,也很恨泰妍,我目睹我妈把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清理掉,心里又很难过。我觉得是泰妍把你从我们身边夺走了……可是现在我似乎有点儿明白你的感受了。对不起。”   “傻丫头,跟你爸爸还说对不起?”纪湮轻轻敲了一下纪安然的脑袋。   纪湮忽然说道:“家里没有什么我的东西了吧?”   纪安然愣了一瞬,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纪湮已经自顾说道:“挺好的,你跟你妈妈……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不要记得我。”   纪安然才猛然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谁说家里没有你的东西,我不就是么?”   乌黑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亮光,颇像被人抛弃的小狗。纪湮忍不住心里一酸:“安然,爸爸不是个好爸爸,所以只陪你到了十八岁,爸爸也知道金钱弥补不了什么,但是爸爸衷心希望你以后能够幸福。”   纪安然还来不及说话,自己的手机忽然响起,打碎这一时的尴尬气氛。纪湮把茶几上的手机递给她,看见姓名显示是路大狗,摇头失笑。   纪安然察觉到自己父亲的暧昧眼神,嘿嘿低笑了两声才从他手里接过:“路谦。”   “安然,我下午手机没电了,你找我有事么?”声音里透着隐约的愉悦。   “我也没什么重要事情,你等等。”纪安然偷瞄了一眼还稳坐着的纪湮,从他大腿上爬起来,躲进洗手间,纪湮狐疑又好笑地瞅了纪安然,缓缓将视线移回电视屏幕。   “路谦,你今晚别来我家了。”   “你在生我气?”   “不是”,纪安然立马低声对着电话吼了一句,“我爸今天来我这儿了。”   路谦闻到纪安然这边儿的风声是真的没跟他生气,便笑道:“纪叔叔?我还没见过,这机会不是正好呢?”   “路谦!”   “安然,我知道纪叔叔常年在国外,见上一面不容易,不如趁这机会我们见上一面。”   纪安然咬牙切齿:“路谦,你可真是什么时候都算得精啊!”   知道她算是答应了,路谦涎着脸说道:“谢谢。”   纪安然出洗手间们之前还不忘记放水假装冲厕所。刚走进客厅,纪湮就冲她神秘地微笑:“安然,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反正也是要见面的,纪安然大方点头,顺带坐在纪湮身边,享受难得的父女时光。   “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纪安然一拍大腿,当然拍的是自己老爸的大腿,一脸苦瓜相:“我正想要听听您老人家的高见呢。”于是将自己跟路谦的进展情况大体归纳了一下,“他二十七了,非一般的有钱,平时对我很体贴,但是似乎私人关系有点处理不好,最近前女友找上门儿,想要跟他复合。顺带说一句苏瑾同志也不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你妈为什么不希望你们在一起?”   “年纪不小,money不少,关键还是我们两人差距太大,我妈就感觉他只是想跟我玩玩。”   纪湮撑着自己的下颌:“那安然,你对他的感觉呢?”   纪安然耸肩:“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有这么个人陪着过日子也不错。”   “你说的这个人,是昌明的那个老总路谦吧?”   “你怎么知道?”   “上回泰妍回国的时候给我提起过,不过她是说觉得你们很般配。”   纪安然万万没料到当初那JQ的萌芽居然传过大洋彼岸,堪比蝴蝶风暴效应:“哈?泰妍为什么这么说?”   “她跟路谦接触过,说这人稳重踏实,应该挺会照顾女孩子。”   泰妍阅人无数,眼光何等辛辣!她都这么说,纪湮自然放心三分。纪安然却问纪湮:“我跟路谦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我看到的都是他最美好的一面。昨天才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情……他们说是他逼死了自己父亲……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我不知道我现在看到的他是不是真实的他。”   纪湮静静听纪安然说完,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我不能凭你的三两句话来判断他这个人,但是任何人都有万不得已与被人误解的时候。不论适合不适合,你要先给他一个机会,了解他内心真正的想法,然后才判断,他是不是真正适合你的那个人。”   路谦挂断纪安然的电话,把手头的事儿对秘书交代了一下就出了门。可是他还没进纪安然的家就做了一件令纪安然几乎炸毛的事情——他居然用钥匙开的门。   纪安然一听见门里钥匙转动的声音,就警觉地苦着一张脸默默将目光斜向自己老爸。纪湮果然目光如炬不负所望,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却只是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纪安然还没有动作,就看见纪湮朝路谦伸出手来:“你好,我是纪安然的爸爸纪湮。”   路谦丝毫没有拿钥匙开门后的觉悟,从容自处,平视与纪安然颇为相似的眉眼,保持微笑:“纪叔叔好,想必安然给您提过我,我是路谦。”   路谦的车就在楼下,路谦说请纪湮吃饭,算是为他接风。   纪湮点头,给足了路谦面子,三人一起出门。路谦一路与纪湮闲聊,从加州的气候聊到这个赛季的网球。纪安然心里大为不满,平日也不见路谦如何关注有的没的,怎么与纪湮谈笑风生。   纪安然从出门到回来像是一直在神游,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就更没怎么搭理路谦。到家后纪安然仍只是挽着自己父亲的手,刻意与路谦保持着距离。这微妙的动作,路谦心知肚明,暗自苦笑,却不动声色,笑问:“安然,你毕业论文完成得怎么样了?”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被人催着问论文,颜面扫地。纪安然忘记了原本的冷战期,白了他一眼,如娇似嗔:“要你管。”   纪湮苦笑:“安然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了,你不要见怪才是。”   路谦却对这句话很是受用:“纪叔叔言重了,如果不是安然这脾气,我们还真不会有今天。”   当下将自己与纪安然的认识经过娓娓道来,却只字不提宋子穆与苏远辰的事情。   到了晚上十点钟,路谦一点儿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纪安然坐立不安,眼神提醒他早点离开。路谦瞟见纪安然的不安,心里却起了恶意的作弄之意,眼神似乎在说“你一晚上不搭理我,我也不顺了你的意思”。纪安然心里有些着恼,路谦径直起身打算去洗手间。没料想纪安然三两步追上去,纪湮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两人的背影。路谦刚要关上洗手间的门,纪安然就强硬地拍在门板上挤了进来。   路谦挑眉,无辜发问:“安然,你急的话早说啊,用不着跟门过不去。”   这可恶的男人居然还贫!   他知不知道她在生气!   纪安然扭头恨恨看着气宇轩昂的男人:“路谦,你早点儿回去行不行?非得让我爸发现我们……住一起,你才满意么?”   “同居”两个字滑到了嘴边,临时改成了“住一起”,路谦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看她因为窘迫与焦急而微微发红的双颊半认真地说道:“你亲亲我,我就走。”   “哈?”混蛋,还得寸进尺了!   微嗔的脸扬起,额头几乎撞上路谦的鼻子。路谦不急不躁,一手撑在门板上,将门缝阖上,顺带将纪安然困在门板与自己的身体之间,另一只手慢慢扳过她的脸,迫使两人目光相接。   纪安然一见这姿势,内心警钟长鸣,又害怕动静过大而惊动了门外的纪湮,压低声音吼道:“你放手!”   路谦是个混蛋,知道纪湮就在门外,偏偏暗地里威胁她:“安然,乖,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跟方珺,是真的不会有未来,回头我给你解释好么?”   分明是笃信了她不会生气的调笑口气,原本的那点不安就在他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分崩离析,碎裂后片片下落,羽毛一般轻柔。   纪安然张嘴就咬他的手指。   路谦像是料定了她不会使劲儿,任凭她咬在自己手指上,没有收回来,看她的目光,却是无限的宠溺温柔。   她是中了这丫目光的毒。闷声闷气将眼神瞟向脚边,嘟着嘴:“我没有生气。”   她将脸别过去了,路谦却不依不饶,将脸凑去她面前:“真的没有生气?怎么证明?”   “别闹了。”她伸手推开他,脸颊被他薄唇碰上,清淡地一触即分,这回却笑得心满意足。   “安然?”   门口是纪湮的声音,纪安然一听,连忙应了一声,推开路谦再推开门:“我刚在刷牙呢,怎么了?”   “没事儿,我打算把房间收拾一下早点休息,铺盖的在哪儿呢?”   “我来!”纪安然几乎是瞬步冲了出去,果然纪湮打开的是家里的客房,纪安然迟来了一步。   那是路谦平时住的房间,笔记本丢在床边,衣架上还挂着他的外套与领带。   完了完了全完了!   怕什么来什么!   纪安然脑子里像煮了一锅粥,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满面便秘的菜色站在纪湮面前,反正挡是挡不住了。   纪湮没有纪安然意料中的震惊,只审视了纪安然几秒钟。   纪安然不等他说话,忙说:“你跟我妈当年的那房间还空着,我去收拾收拾。”   “要我帮忙么?”   纪安然想用眼神制止路谦的添乱,始作俑者却越来越无辜地气焰嚣张,挽起袖口走过来,朝着纪安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搬东西收拾房子的事儿就交给男人来做吧。”   纪安然真要急哭了,拽着路谦的西装就往自己房里拖,一面不忘记对纪湮说:“爸,热水器里有热水,你先洗个澡,牙刷牙粉漱口杯柜子里都还有新的。”   “好。”   洗漱台上并排放着的是纪安然跟路谦平时用的牙刷……太明显了……   听到卫生间里放水的声音,纪安然用手肘捅了捅路谦的腰:“你怎么还不走?你非让我爸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才满意是么?”   路谦哪儿能不知道纪安然的那点心思?好整以暇地放下手里的被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只怕我也要暂时住你这里了。我把房子让给方珺了,今晚十二点以后,她就是那里的户主。”   “你……”那套房子得值多少钱呐!纪安然想想就觉得肉疼,这挥金如土的资本家!   路谦倒是对那套房子看得很淡:“既然她那么喜欢那套房子,给她也无所谓。”   “舍财免灾么?”纪安然挠头,“那你也可以……”暂时住宾馆?   纪安然虽然平时二了一点儿,可是这种事儿一想就知道缘由,她后面的话也就说不出口。外加一个路谦可怜兮兮地在她面前说:“安然,我都到了无家可归的田地了,你就收留我好不好?”   “……”这男人!!!   在天使跟恶魔之间变换身份,他累不累?   可是谁有抵抗得住路谦千年一次的撒娇?纪安然只差没胸口窒息:“可是我爸爸还在房子里呢,会不会误会我们?”   “我都不怕被纪叔叔赶出去,你怕什么!”   “能一样吗!”那是她亲爹又不是他亲爹,天塌下来他可以直接开溜,她可就倒霉了!   “好了好了,别急着炸毛,这种事儿交给我就好了。再说纪叔叔过两天不是就要回去了么,我想让他对你交往的人放心。”   纪安然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反正总是你有理。”   纪湮出了卫生间后直接看向路谦:“你有剃须刀在这里么?”   纪安然脸色一变,不敢去看纪湮。   路谦却淡定自若:“我知道纪叔叔在担心什么。”他一直对纪安然隐瞒着的事情,却对纪湮坦然相告,“纪叔叔,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些荒唐事,有一次即将成功却功亏一篑的感情。现在年纪不小了,觉得累了,想安定下来。所以跟安然交往,我很慎重。上次是因为安然的胃病我才在这里住下。”   “安然胃病?”   “已经好了。”纪安然搪塞过去。   纪安然听路谦对自己父亲说出这番话颇为奇怪,本想打断他,可是一触碰到他认真的眼神,终究退缩了。   纪湮的神情却比纪安然谨慎得多,他朝路谦略微一点头:“你是基于你的立场,才一直不肯对安然讲你过去的,我没有猜错吧?”   没想到两个男人在思想上倒是默契得很。   “可是我需要的不是隐瞒,我追求的事实,我也可以承受自己所追逐的事实。”   路谦面色僵直了一瞬,头一回失了从容。纪湮却回转过脸来,直视纪安然:“安然,如果路谦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从前都告诉你,你们还会走到今天么?”   不等纪安然回答,纪湮又说道:“你还太年轻,不懂得理解与珍惜。如果太拘泥于过去,对自己跟对别人都太残忍。”   纪湮从来没有板起脸来对纪安然说过话,即使是纪安然从前考试最差的那一次,他也只和颜悦色地帮纪安然分析原因——虽则原因是纪安然半个学期都沉迷于玩乐——纪湮却也将原因归结于自己的疏于关心。   从来温和的人一旦严肃起来,往往比EVA的暴走更可怕。可是纪安然哪里会害怕纪湮?试探着在纪湮面前撒娇:“爸,你就会向着外人说话!”   纪湮答道:“那是因为我不了解路谦,可是我了解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希望你过得幸福。”他又对路谦说,“安然是个太骄傲的孩子,也太容易受到伤害。我作为长辈,不能预料你们的将来,不管你们以后会不会在一起,我作为一个父亲,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纪安然没想到纪湮会把自己跟路谦各打五十大板,不过是为了给两人敲个警钟。   路谦与纪湮眼神对视片刻后,颇为自信地微笑:“纪叔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安然。”   为,为什么会有种被作为人口贩卖的感觉!纪安然瞪视路谦。后者却对她的不满回之以傲慢浅笑。   纪湮在家里也就住了两三天,纪安然反正是闲来无事,陪着纪湮逛熟悉的街道、花园,用相机拍下许多回忆,一起看电影,最后去公墓给去世的爷爷奶奶上香。   离开之前纪湮将银行卡塞给纪安然:“我常年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这里面是一些零花钱,说不定可以应急,密码就是你电话的六位尾数,你回头记得改一下。我跟泰妍也随时欢迎你去我们那儿度假。”   纪安然当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去改密码的时候才知道纪湮那些“零花钱”却是七位数。纪安然成年之后纪湮仍旧每个月从国外打钱给她,她从来没有缺过钱,却也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大笔的钱——纪湮是想用金钱来补偿他的失职,这意味太明显,纪安然眉花眼笑得心酸。   登机时间临近,纪安然还是死死抱住纪湮的腰,将头埋在他肩膀上,不做声。   纪湮摸着纪安然的头顶,无声地安抚。   机场广播里已经播放了好几遍提醒,路谦才拍了拍纪安然的肩膀:“安然,纪叔叔该登机了。”   她闷闷不乐地放手。   路谦看在眼里,半是好笑,半是怜惜。   她目送夕阳下的机影,直到它逐渐飞入平流层,飞出她的视线。   在夕阳照射下,纪安然眼眶灼热。   送走了父亲,路谦知道纪安然心情不大好,带着纪安然出去散心,便去了运动会馆打保龄球。所谓的地球是圆形的,可不就是在说人与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最后成就一段孽缘么?   这不,纪安然可又遇上了施方。   施方见路谦与纪安然的和好如初,仍不忘记编排纪安然真没性格,一点儿脾气都不闹。   纪安然眼观鼻鼻观心,望着他的潇洒背影:“方珺以为这样我就会退出,我还偏就不遂了她的意!”   路谦猛地拍了一下施方的肩膀:“你还打不打球了?”   “打,为什么不打!”   不管路谦怎么催纪安然,纪安然始终以坐山观虎斗之姿喝着饮料,时不时指点一下江山,再与施方逗逗嘴皮子。   路谦跟施方几局下来不分伯仲,施方先一步坐在纪安然身侧,路谦见状,不动声色地插进两人之间,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纪安然心不在焉地喝水,施方豪放地打了个哈哈:“路少,看不出来,怜香惜玉功力见长啊!”   路谦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你是又皮痒了么?”   “哪儿能啊,只是看你们这样,我又想恋爱了。”   纪安然一口水没喷出来:“顶着一张大叔脸装什么少女情怀总是诗啊!你也不看看你那蹉跎了岁月的容颜!”   这话惹得路谦指着施方,只差没捧腹。   “路谦,重色轻友,你家的辛德瑞拉不是省油的灯。”   重色亲友?路谦道:“多谢赞美。可惜安然才不是什么辛德瑞拉,她是我家princess。”   施方抚额长叹,挑拨这对热恋中的人,命中注定的失败!   于是他只好苦着脸求和,纪安然却也压根儿没跟他计较,调笑道:“比嘴贱啊,我是你祖宗!”   施方对纪安然竖起大拇指:“你霸气,你是纯爷们儿!失敬,失敬!”   他们俩双簧一唱,气氛缓和了许多,施方做东,算是对上次事件的赔礼。纪安然表面上淡然处之,心里仍旧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不过既然他自找台阶下,她也只好顺水推舟,给路谦面子。   席间施方离席了一会儿,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纪安然没心没肺,取笑他:“怎么了啊,便秘呢?”   路谦这回却没护着她:“怎么说话呢!你跟他也太不见外了!”   施方坐回原位:“路哥哥,你还真把那套房子让给方珺了?”   “你有意见么?”   “我刚接到的电话,方珺请的一位姓宋的律师,说方珺也不要那套房子,只想跟你复合,他大概是想跟你见上一面了解一下情况。”   路谦沉吟片刻:“让他联系我的律师,或者你去跟他见面。”   “哥哥哎……你这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喂!”施方既不催促路谦,也不阻止他,反而是一种看好戏的态度用眼神在路纪两人之间来回。   纪安然听见方珺的名字已然不悦,挽过路谦的手臂:“路谦住我那儿,你有什么意见?”   路谦下巴绷得笔直,颔首满足着纪安然膨胀的的虚荣心,“现在是安然在收留我哦。”   “哥哥你出手真干脆!”   纪安然一副“是个正常人都会这反应”的表情看路谦如何应对施方的指责。路谦就着纪安然挽着自己的手搂过她的腰,纪安然怕痒,扭动了两下,古灵精怪里透出三分诱人神色。   “施方,这事儿也算是你给招出来的,就当你还她一个人情。我现在是根本就不想见她。”路谦解释道:“我当初既然决定了要分手,就绝不会再想吃回头草。”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方珺就像变了一个人,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凡是她想要得到的人与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到手。继续与她痴缠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他与她其实是一种人。   路谦并不想得到食肉动物相互撕咬的血淋淋的结局。所以他选择的应对方法,便是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   哪怕她涅槃重生,从此对自己怨怼有加。   施方深以为然地离开了。   路谦载着纪安然回家,神色却有淡淡疲惫。他打开笔记本,回头道:“帮我冲杯咖啡好么,谢谢。”   纪安然刚洗完澡出来,跑去帮他倒水,回来将玻璃杯塞进他手里,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阖上了他的笔记本盖子:“大叔,你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她给他倒了一杯热牛奶。   路谦忍不住失笑哑然,心里的阴霾微微驱散了些,苦笑着看纪安然阖上自己的电脑,顺手把正要起身的她拉倒在沙发上,便压了下来。   纪安然察觉到眼前灯光明了又暗,是路谦的身影挡住了大片的光亮,他拉开自己的领带,便倾身上来。   纪安然睡衣领口露出的一节雪白脖颈,无限撩人。路谦鼻尖贴着纪安然的脖颈,流里流气地在耳边说“安然,你好香”,纪安然一句“流氓”还没有骂出口,唇瓣却被路谦衔住,细细吮吸。路谦舔舐着她的牙床,趁着纪安然的意乱情迷,将她的双手牢牢固定在头顶,一手便探入她的衣服。   有点儿冰凉的触感令纪安然清醒了两分,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望向路谦的双眸却似隔了水雾一般,有些害怕他接下来的动作,却不知道如何拒绝。她不合时宜地扭动使得他的手探得更深,引起她后背的一阵战栗。   路谦哑着嗓子沉声说:“安然,你再乱动,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纪安然含义不明地哼了一声,声音之诱人,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耻。拼命吸两口气,迫使自己声音平静下来,眼神不经意瞟见路谦的某个已经硬起来的部位,死命保持下来的镇定早就魂飞天外,结巴道:“大大大大……大叔,你……?”   “安然,可以么?”路谦一面对着她的耳朵呵气,一面谨慎地问她,可即使纪安然已然魂飞天外,也还是看得出来路谦的忍耐快到了极限。   “你是不是至少把灯给关了……”脸就因害羞而通红,声音都颤颤的。纪安然早不知道自己是被哪路妖魔上了身,晕晕乎乎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路谦在她耳边呵呵笑了一声:“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路谦知她面薄,不再调侃她,将她打横抱进房里,放在床上。   纪安然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他,等了等,始终不见路谦的动作,试探着睁眼,却看见路谦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眸光里泛着细碎的波涛。   纪安然“呃”了一声,睁着大大的眼睛与他对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欲言又止,只好抿唇。   路谦倾身过来:“说你喜欢我,我才继续。”   “拉倒!”纪安然猛然想起自己这是一幅等恶狼来蹂躏的姿态,羞愧难当,伸手扯过被子往身上盖。   却被横过来的一只手掀开了被子,眼前是一片云海飞舞,纪安然暴躁道:“做什么啊,讨厌!”   只听到路谦笑道:“就来了,别生气啦。”   下一刻,尾音变成了呜咽,纪安然心知又被他摆了一道。   从前用子涵的话说,纪安然就是一生活的女王受,不论遇上什么事儿,都能用骄傲的态度面对。可是自打遇见了路谦,纪安然整个儿就成了一杯具,再谨慎、再小心,也还是跌进路谦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4      天光已经大亮。   路谦是早就醒了,侧头看着纪安然的睡颜,素来犀利的目光此时盛满了柔情蜜意。纪安然还躺在他身边,用抱布偶熊的姿势抱住他的腰,半边脸枕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酣。路谦屈指勾了勾纪安然的鼻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便鬼使神差地朝她脸上凑过去。   纪安然长长的睫毛轻轻震颤两下,双眼才缓缓张开。   这种惊世骇俗的催人起床的方法……他真的是屡试不爽么!   她对上他的眼睛,脑子里瞬间被引爆了地雷一般,想起昨夜两人的抵死缠绵,这样那样的姿势、死死抱住路谦又哭又笑的表情……只是想想,现在脸颊就热得发烫。   “路、路谦……”   好不容易他舍得放开她,纪安然连忙拽着被子滚到一边去,看见地上的衣衫狼藉,又是一阵眩晕。   目光甫一触及素雅被单上点点落花般的嫣红,纪安然要说的话被一口口水吞了回去。她看路谦的眼神始终有点别扭,却也不明说。话到了嘴边变成了:“路谦……床单你洗。”   路谦知她害羞,眼中含笑,有意无意瞟向床单,嘴角微微扬起:“好。”   纪安然赖在被子里不动,他却主动过来,和着被子一起裹住她,可怜兮兮却又带了几分邪气盯住她的眼睛:“安然,可把我冻坏了!”   “你出去……”纪安然看他近了,像毛毛虫一般缩进被子里去,声音隔着被子传出去。   路谦在外面呵呵地笑,纪安然生怕他要掀她的被子,将两头扯得更紧。路谦却只是在她被头拍了两下:“要不要共浴?”   纪安然隔着被子踢他:“快滚快滚,谁要跟你共浴,流氓!”   路谦揪着纪安然出来亲了亲才笑着出了门,纪安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腰腿有点儿酸疼,慢吞吞从被子里爬出来找衣服穿上。   静谧天空里飘下的雪像无数洁白羽毛,在青空下凌舞飞旋。纪安然望在眼里寂静的白,竟这般热闹。   在苏远辰离开之后,这个温暖的城市终于又下了雪。   路谦洗完澡出来,推门发现纪安然穿着睡衣趴在窗台上。路谦皱了皱眉,随手拿下衣架上的衣服披在纪安然肩膀上,再“顺手”地搂住她:“干什么呢,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她被他惊得回头:“发呆,想出去走走。”   “外面下着雪呢。”   “就这点儿雪,还没有头皮屑下得多呢!”   纪安然没说自己想到苏远辰的事儿,因此路谦看来她发呆半天,竟就想了这么败人兴致的比喻,金口一开,雷倒一大片,他当真有慧眼识英才的气场。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觉得这么好的风景闷在家里,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片美意!”   路谦摸着她的脑袋:“你要真想出门,我倒是有地方可以带你去。”   纪安然立马道:“不去欢乐谷。”   路谦觉得好笑,便坦坦荡荡地笑了,笑得纪安然佯嗔,才告诉她:“不去欢乐谷,去看房子。”   “你又要买房子了?”   “傻瓜,难道我跟你就在你这里蜗居一辈子么?”   纪安然想了想,也是不可以,却知道真这样说出来指不定又要被路谦笑话,故此说道:“路大总裁,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嗯,挥金如土。你了解国情么,现在买房多难,我这爹妈留的房子好歹一百几十平,地段好设备新,就是租出去一个月还可以收好几千的租金,怎么就住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呢!”   路谦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你还想做包租婆啊!”   “那是,可以每天睡到日然醒,没有闹钟的日子哟。”   “出息!”   他还在笑话她,纪安然猛然想到什么,一抬头,抓住路谦捏自己鼻子的手:“路谦,我打算回报社去工作试试。”   “我家小懒猪都想工作了,难怪南方又下雪了。”   见路谦故意将自己帮她联系报社的事情揭过不提,纪安然却主动提出来:“大叔,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雅婷。”   “谁?”也不能怪路谦装傻,他日理万机、每日接触的人太多,全然没有心思记得这些间接关系。   纪安然想了想,提醒道:“就是我那个一起在报社实习的同学,子穆的女朋友。”   路谦才悠悠然哦了一声似乎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点了点头:“她啊,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她把你从宋子穆身边赶走呢。”   “路谦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路谦就从来没有把何雅婷当回事儿,劝解纪安然:“才多大点事儿啊,你只当是她现在买个教训,以后做人要学得圆滑一点。去收拾收拾跟我一起看房子吧。”   纪安然倒也不稀罕。虽然当时觉得何雅婷做事儿挺过分,但是她也炸毛了、子涵张可都站在她这边,现在冷静下来回头想想何雅婷的处境,也并不觉得她不可原谅。   路谦头天将房产交给律师处理,第二天秘书就帮他看好了几套房子,纪安然不得不佩服他家秘书的效率,在车里翻着广告册子。   路谦好整以暇地扫视她:“安然,你喜欢临江的还是靠市中心的?”   “临江风景不错……”她头也不抬,继续琢磨广告图。   “那我们去临江那边看看。”红灯,路谦车子稍一停顿,“你要是看上就买下来。”   “大叔……你住又不是我住……”   纪安然话音未落,路谦凑过身来,拧了拧她的脸:“小笨蛋,我可是在为我们以后的住处着想!”   “喂——”   “安然,别说我的心思你真的不懂。”   “大叔,快开车吧,”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主已经伸了脑袋出来催,纪安然有点儿气急败坏又羞红了脸补充道,“我们现在不是就住在一起么?”   路谦把手按在她头顶揉了揉,纪安然从后视镜里看出他嘴角牵出莫名的微笑,装作不知,仰头去看外面的雪景。   说是路谦买房子,纪安然却比他还要上心。下了车一路蹦蹦跳跳地过去,一套临江的别墅,从里到外转上两三遍,各个角度把风景都看遍。路谦瞧见她这架势都觉得累,说劝她休息会儿吧,又不忍心败了她的兴致,只好默默苦笑。   江面上飞雪蒙蒙,视线穿过一江水面,朦朦胧胧地看见对岸的桃花林,那边雪满枝桠,像是开了满江的雪白花朵,美不胜收。纪安然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回眸朝路谦盈盈笑道:“可惜不是春暖花开。”   路谦点了点头:“四季的风景各有各的好,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就一起在这里等明年的春暖花开。”   他三句话离不开想一起的意思,纪安然心知肚明,却不接下句:“可惜视野不够开阔,要是再高一些,能俯瞰整个城市就好了。”   路谦笑:“这有什么难的?”   纪安然以为他说的是哪家酒店的顶层,路谦却笑而不语,只一踩油门将车子开出去,两人吃过饭之后路谦居然带她去自己的公司。   路谦的办公室就在公司顶层。   纪安然跟他一起穿过大厅去乘那个传说中高层专用的电梯,一路被还在加班的漂亮女员工行注目礼,她忽然觉得深深不自在,把路谦的手肘挽得更紧了些。不想她这般大胆的女孩也有害羞的时候,路谦心内暗笑,早知如此,就该早带她来公司。   视野一片开阔,推开窗,寒风带着湿气吹乱了她的长发,脸上被雪沫喷到,她倒不以为意,伸出脑袋去看窗外的灯光。   夜夜里城市的灯光像是漫天星光坠落下来,一片云蒸霞蔚。纪安然从未这般用心欣赏这个城市的夜景,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难怪你们这些总裁都喜欢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顶层,人在高处看到的景色就是不一样。”   路谦关了门走过来,手按在纪安然还扒着窗沿的手上,掌心的温度慢慢传导过去。路谦的头枕在纪安然肩膀上,纪安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却没有回头。他笑道:“安然今天怎么哲学了?”   纪安然正要说话,暧昧空气里传来门被叩响的声音,路谦仍维持着将她拥在怀里的姿势,说了一声请进。   是他的美女秘书,穿着黑色正装,清丽端庄。她端来两杯咖啡,朝路谦微笑着点头:“路总,咖啡。”   路谦回头问道:“怎么你今天也还没走?”   美女秘书将咖啡搁在桌上,用手指勾了勾耳鬓的发丝,回笑道:“刚把上次那个企划整理完,明天可以交给路总。路总还有什么事吗?”   路谦便让她先回去。   再回过头,路谦发现纪安然有点儿嗔怒地瞪视自己,不禁失笑:“怎么了?”   纪安然抱住他的腰摇头晃脑:“那个给你看房的高效率秘书莫非就这个漂亮姐姐?”察觉到路谦脸上浮现的若有若无的笑意,纪安然故意看得他一脸暧昧,“大叔你的秘书这么漂亮能干身材又好……”   路谦剜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当然,秘书代表的是公司形象,怎么能马虎?”   可是……你的秘书这么漂亮能干……又天天在你身边打转……   他怎么禁得住诱惑啊。   “小笨蛋。”路谦将她的脸掰正了,反手关了窗户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居然怀疑我。”   路谦公司一早有事儿就出了门,说尽量早回,让纪安然在家等他。   纪安然望着外面下得酣畅淋漓的雪花心里直痒痒,路谦前脚出了门,她就开始四处电联,发动各路牛鬼蛇神狐朋狗友,说是求陪打雪仗。   简直是一女日呼,乱者四应。   纪安然心里的桃花那叫一个怒放。   下了出租,一路小跑去自己宿舍后面的空地。她才进了栅栏门,一团雪球以流星赶月的速度正中脑门,雪球碎了一脸,顺着优美的面部轮廓下滑,纪安然被砸愣了一瞬间,目光扫视一圈,发现可疑人物,就地和了一团雪,发力朝他猛丢过去。   什么叫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其实她纪安然用的是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她加入战团,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整个儿一战国争霸的混战,穿过枪林弹雨寻找自己的同盟者,头顶有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嬉笑怒骂?是谁一开了口就吞进半团雪。   涅而不缁?是谁还没转身就黑衣尽雪白。   酣畅淋漓的雪仗,看外面雪落得热闹,不如自己融入其中,隔岸观火与身临其境,能一样么?   好容易大家都累了,纷纷退出战团,纪安然才庆幸自己明智,早先裹了围巾帽子手套,堪比713的防毒面具,也还是被人从领口丢进了一团雪,顿时冷得浑身一颤。纪安然潜伏在人堆里,对着张可和了团雪当头砸下,把张可也砸得愣在当场,冲纪安然讪笑:“安然,霸气外露,这样不好。”   子涵笑着帮纪安然将她衣服里的那团雪挖了出来,这才化干戈为玉帛。   看着满身是雪的乱七八糟的对方,三人相视而笑,互相拍着身上的雪沫。纪安然转过身去让子涵帮忙拍背后的雪,朗然笑道:“你们记得我们大一时候那个圣诞节么?”   也是这般互相嘲笑。   那次全班人为了增添点节日的浪漫气氛,愣是不开灯,点了满屋子烛火在里面欢度良宵。屋子周围围满了温馨的烛光,大家沉浸在欢愉里,结束的时候开灯一看,所有人都前仰后合。   被蜡烛熏过的每个人都像是才从矿场里爬出来,满头满脸乌七麻黑。   指着对方的脸捧腹大笑,然后被提醒说“别笑了,你也一样”,掏出镜子自照,差点儿没被刺激得当场晕死过去。   这么深刻的记忆,纪安然一提醒,接二连三就有人笑起来。   纪安然没有尽兴,死拽着子涵去堆雪人,还朝张可挥手:“喂,你快换套衣服回去复习吧,我们可不想耽误了你。”   张可站在雪地里朝她笑,那笑容恰似一阵春风,吹融了一地雪白,吹开了满树桃花:“没事儿,我不考研了。”   “啊?”他怎么说不考就不考了,这也太突然了,纪安然有些惋惜:“都努力到现在了,也不差考试那个过场了啊。”   “忽然觉得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张可在地上滚着雪球,呼出一口乳白色的雾气,“都努力这么久了,知识的沉淀还是有的,我想去国外看看,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   “你……打算去哪儿?”   “美国吧。”   “有前途。”纪安然竖起大拇指,一巴掌拍在张可后背,张可只差没吐出一口血。   张可开始说不考研的时候纪安然心虚了一小下,生怕是因为自己。也不能怪她自恋,谁叫张可总是出她意想不到的牌呢?纪安然正色道:“既然你做出的决定,我就相信你的能力,加油哦。”   “谢谢。”张可手下动作不停。   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纪安然只好笑着跟张可一起堆雪人,子涵忽然叫道:“哎,安然,那不是雅婷跟宋子穆么?”   纪安然扫了她一眼:“那谁啊,不认识”,下意识与张可凑近了点儿,“子涵,别看那些不相干的人了,快来帮我们拍照!”   “好。”   纪安然暗自叹气,其实心里还是好奇,可是她不想再跟这两人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安然,笑一个,哎,你自然点好不好,笑得跟牙疼似的,跟咱张帅哥一起拍照有这么委屈你么?”   开口即损人,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子涵跟纪安然在一起住久了,尽学去了她的缺点,如今青出于蓝可喜可贺。纪安然做出一个踹子涵的动作,皮笑肉不笑。   开玩笑,她又不是大佛金身,怎么可能在看见这俩人的时候还笑得一脸圣母?   纪安然的不知所措被路谦的电话打断,她刚接起来听见的就是大叔略带责备的口气,自然心生不悦:“我在学校,打雪仗呢。”   路谦怪她出门也不吱声儿,还说马上过来找她。纪安然连连推辞,却拗不过路谦。   张可将头搁在雪人的头顶:“安然,他对你好么?”   他,自然指的是路谦。纪安然点了点头。   “那你是真的……以后会跟他一起生活么?”   “应该是吧……他那个人踏实可靠,至少跟他在一起我不会累。”纪安然并没有说实话。时至今日,她仍不敢确定自己对路谦是喜欢多一点,还是依赖多一点,但是她觉得……那种感觉……应该不是爱。然而在面对张可的发问,她知道她必须坚决断绝了他的念想,以免重蹈宋子穆的覆辙。   “安然,你快去劝劝他们。”这边儿话还说了个半截,子涵惊叫一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纪安然朝子涵指的方向看去:“出什么事儿了?”   她问了,却并不期望子涵回答,反正事情摆在那里,任谁看了都知道。   原本是宋子穆送何雅婷回宿舍,结果宋子穆转身要离开,却被何雅婷拽住,看两人的表情,何雅婷似乎是在挽留宋子穆,宋子穆却执意要离开。   纪安然眯起眼睛迅速梳理了一下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沉默了,眉头深深锁了起来,脚下挪出一步,又收了回来,在雪地里磨出一个深深地脚印:“爱打情骂俏或者你死我活,那都是他们俩的事儿,与我无关。”   这话全然言不由衷。   不然她也不会在宋子穆推开何雅婷上车之前出现。   纪安然透过挡风玻璃,与他视线交错,她侧身站着的是何雅婷,眼角红红的,将哭未哭,在风雪里发愣。   何雅婷最近也许特别背,需要转运符。   宋子穆还来不及踏上油门,发现眼前伫立的纪安然,又下了车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还没毕业。”纪安然没好气,别过头去看何雅婷,“你们怎么了?”   何雅婷狠狠望住纪安然,目光多了几分凌厉与怨恨,好像这些都是纪安然的错:“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千不该忘不该,纪安然现在后悔也来不及,目光抛向张可跟子涵寻求救助,他们回之以“深表同情”的圣母笑容。   朋友……到底是指哪种物种?   纪安然原本就怪自己多事儿,此时触及何雅婷的目光,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她爹妈,杵在宋子穆跟何雅婷中间,笑容像是被雪冰封过一般僵硬,眼里也蓦然生出三分报复的快感:“那么祝你们分手快乐。”   她竟还蹦跶着一路远去。   何雅婷愣在当场,宋子穆追上去:“安然?”   纪安然回眸笑道:“有什么事?”   “你不想知道我们是为什么分手的么?”   “你们为什么分手,与我有什么关系?”她的目光像是这天气,浸透着幕天席地的寒凉。   宋子穆挡在她身前,那边张可子涵仨都站了起来,做好了有任何变故就冲过来的准备,纪安然却朝他们做了个不必担心的手势。   宋子穆的目光扫视一圈,才对纪安然说道:“我知道我们不会有未来了,安然,我不奢求,但是我的心意,还是希望你能知道。”他拉过她,在僻静的地方,告诉她何雅婷打掉的孩子是杨季的。   当初纪安然将宋子穆拱手让给何雅婷,宋子穆便一时赌气顺了她的意思。若是何雅婷真心喜欢他倒也罢了,可是何雅婷一面宣称自己如何爱慕宋子穆,一面却与杨季厮混。宋子穆又不是商品,如何顺得下这口气?知道实情后当机立断提出分手,便有了这一幕。   记忆里何雅婷与杨季在一起的断面连接起来,纪安然恍然大悟。   自作孽果然不可活。   任何雅婷哭得再梨花带雨,纪安然也依旧还之以眼刀。心里却蓦然为宋子穆生出一丝难过,喉咙干涩:“子穆,对不起。”   他止住她:“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会互相伤害。”   他说得分毫不差,不相爱,便不会互相伤害。   飞雪飘到纪安然的唇瓣上,粉色的唇瓣冻得有些发颤,宋子穆见了,只说:“我送你回去吧,别冻着了。”   纪安然摇头:“路谦来接我。”   路谦的视线穿过被积雪压弯的枝桠,隐约看见纪安然跟宋子穆。他目光如炬,一见三人的架势就将事情原委猜了个七八分。原本不打算催纪安然,思忖着给纪安然发条短信便在车里等她,可是心念一转,就直接迎了出去。   宋子穆的视线从眼角斜过,见是路谦,脚步顿了顿。路谦却根本没有看宋子穆,脸上露出些微不悦,两人竟是擦肩而过。路谦朝纪安然走过去,语气里满是亲昵的责备:“冷不冷?赶紧跟我回家换套衣服,别又感冒了。”   宋子穆蓦然回过头来:“路总,幸会。”   路谦拍着纪安然身上早就被人拍掉的雪,像是在宋子穆面前宣告战果:“你好。”   宋子穆主动伸出手来:“路总,有空我们能找个地方聊聊么?”   “不知道宋律师找我是公事还是私事?”   纪安然两边瞅,怎么着都觉得他们之间会有火花蹦出,连忙捅了捅路谦的腰眼,露出谄媚的笑容。   宋子穆不愠不火:“对你来说大概是私事,对我们可就是公事了。”   “如果你指的是房产的事情,我已经交给我的律师了,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可谈的,他会全权负责。”   纪安然问宋子穆:“原来方珺找的律师是你?”   宋子穆朝她点了点头,却是对路谦说:“那么,再见。”   路谦冷淡地说了句再见,挽着纪安然的肩膀离开。   纪安然原以为自己会惹路谦话痨属性蹦爆,可是路谦今天却不同寻常的沉默。纪安然猜想是宋子穆的原因,只好岔开了话题去找他闲聊。   纪安然说今年的雪下得真痛快,路谦点头说是。   纪安然说宋子穆跟何雅婷分手了,路谦说活该。   纪安然说她过两天就去单位,路谦一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他有点儿心不在焉。纪安然终于按耐不住,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路谦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到点儿不相干的事情。”   似乎只要跟方珺扯上关系,路谦就不开心。   纪安然隐约猜到缘由,聪明地不再追问。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5      路谦还在洗漱的时候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他含着满口牙膏沫子继续对着镜子刷牙,装作没听见,纪安然在门口捶门跳脚:“路谦,你好了没啊,你再不好我就冲进去了啊。”   一分钟有多长?就看你是在厕所里面还是厕所外面了。   纪安然气急败坏地在心里骂着他,路谦猛地拉开门:“又没说不让你进来,笨死了。”   她急着解决问题,完全没心思应对路谦,捂着肚子流星赶月一般冲进洗手间。   路谦看着她的背影失笑,声音隔着门传过来:“难得你今天自觉早起了,该不是因为内急吧?”纪安然松了一口气,坐在马桶上踢着门板:“我今天要去报社。”   先前纪安然就给路谦提过这事儿,因此路谦也不惊讶:“嗯,雷厉风行。”   纪安然发了一声狠,似是在下定决心:“再窝在家里我非发霉不可。”   “赶紧的,收拾完了吃饭,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纪安然拒绝:“不用了,我这么近,公交也就几站路的事儿,你公司那么忙,自己先去吧。”   “我一点儿也不嫌麻烦啊。”   纪安然嘟着嘴:“我是怕你累着好不好,反正我也就几站路,跟你还是反方向,难得人家这么体贴。”   她才冲完马桶出门,视线里闯进挺拔的身影。路谦抱臂站在她跟前,眼神里泛着暧昧的暖光。真、真帅,纪安然一瞬间失了神,摇了摇脑袋,这男人的自恋是千年老妖级的,千万不能再助长他的嚣张气焰。正失神间,忽然又被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竟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纪安然知道路谦下一步的动作,猛力去推他:“路谦,我还没刷牙。”   路谦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头,识趣地双手呈投降状装五好男人,还冲她笑得格外地热情洋溢,背对着日光的纪安然顿时打了个哆嗦。   纪安然不让他送,他就要亲个够本。   欠账的后果就是连本带息还,而路谦显然是放高利贷的主儿。   雪后的紫外线从高楼大厦间的罅隙照射下来,城市日光明朗刺目,那是肉眼看不见的曲折。   早八点的公交,红绿灯、斑马线、沿路靠站,一路走走停停。纪安然踩了别人的脚又被人踩了脚,在车上挤得心肺都要出来了,吐出来的气体都带着车里的闷热。   纪安然可算是到了目的地。   崔记见她进门,朝她点了点头:“安然,你来了。”   “崔老师早啊。”   令纪安然没想到的是朱主编竟然亲自出门相迎。她自然明白其中细节,心里一阵嫌恶,却做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朱主编,上次那事儿真是不好意思,我年轻冲动,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朱主编摇头:“没这回事儿,安然,要不是路总出来调解,我这误会可大发了,你也别见怪。”   “哪儿能啊,朱主编,您能再给我这次机会,我可真是感激不尽。”   两人寒暄了几句,朱主编提出跟纪安然签就业合同,有根竿子纪安然也就顺着往上爬了。一上午也就签了合同,说是明天就可以领到证件来正式工作。   这么快把工作定下来了,纪安然却并没有预料中的开心。望着外面的晴空,纪安然小声吹了一声口哨,她凭什么不开心?   报社里,纪安然跟崔记最谈得来。虽然中间隔着年龄的界限,纪安然在他面前却很放松,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自己的家庭,崔记也给她讲他的老婆孩子。纪安然签完合同,说为了感谢崔记一直以来的关照,请他吃午饭。   他们报社楼下就有餐厅,报社的同事都是注重效率的人,向来追求速战速决,难免就碰到了一块儿。纪安然中途上洗手间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咱报社今天进来的这姑娘还不是个关系户?”   “现在走哪儿不得靠关系啊?”   “她啊,你们惹不起,还不是靠着路氏那个路总,挤走了雅婷?”   纪安然隔着屏风就能想到他们说话的姿势神态,心里自然不快,快步走回桌边,刷地坐下。   “怎么了?”该不该称赞这常年做记者的人的新闻敏感呢?   纪安然一扬下巴:“没事儿,流言蜚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自然会化作青烟散去!”   崔记似乎已经知道是什么事儿了:“别在意那些人,他们就是羡慕嫉妒恨,在背后发发牢骚也就罢了。你是重点大学新闻专业毕业,在咱报社实习过,又不是能力比他们差,现在做这份工作完全可以胜任。退一万步说啊,就算你是靠关系那又怎么样,他们要是有关系,他们难道不会用?”   纪安然喝着汤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对崔记竖起一根大拇指:“崔老师,犀利。”   经崔记这么一说,纪安然心里舒坦了不少。可见自己的精神胜利跟别人的赞美只有相得益彰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她手指敲着桌子,跟崔记调侃:“我们宿舍有一姐妹,做杂志的时候跟别人一起去寺庙,回来说给咱四人求了姻缘,我们就问她拜了哪些菩萨,你猜怎么着,她说不知道。我当时那个乐得,说,现在做什么事儿不托熟人呢,你拜菩萨居然都不拜认识的。”   她兀自捧腹而笑,崔记指着她,笑着责备了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要乱说话。”   纪安然皮里阳秋地点头说是,她从小的生长环境造成了她不信神佛,但是不代表她不尊重别人的信仰。   过了午休时间,崔记出门采新闻去了,纪安然跟报社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人。她上班第一天手续都没有办齐,离开的时候有恃无恐地在那些说闲言碎语的人面前招摇过市,没等到路谦来接就自己回去了。   玄关处纪安然换下来的鞋摆放得好好的,路谦换鞋时候就听见纪安然手机搁在茶几上不停地响,却没有看到人。   “安然,安然?”或者她今天出门根本没带手机?不对,他记得亲眼看到纪安然把手机塞进包里了。   路谦皱着眉头敲了敲纪安然的房门。   她果然坐在电脑前,带着耳机摇头晃脑。   路谦连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答应,只好苦笑着摘下她的耳机,她才有反应:“哟,大叔,你回了啊。”   她放的是Night wish,芬兰新金属风格,既有飞流直下的霸气,也有绕梁三日的婉转。   可恶的是她音量开得极大,难怪怎么打她电话都没人接。   路谦面不改色地将手机递给纪安然:“有你的电话,响了很久了。”   纪安然手机来电显示的是苏远辰。这个名字跳进路谦视线的时候他眼皮跳了两跳,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自从上次苏远辰去日本后纪安然一直以来没有主动联系他。他节日问候的短信、电话,纪安然都尽量简短回复,好像这样一来,苏远辰对她来说就真的无足轻重。   掩耳盗铃,不过如此。   苏远辰是她心里不敢触碰的地方,就像总也好不了的伤疤,碰上去隐隐作痛,稍一用力,就会有鲜血流下。   苏远辰自电话里察觉出她刻意的疏离:“安然,最近好么?”   纪安然答非所问:“远辰,我们这里又下了雪。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们这个南方城市又开始下雪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苏叔叔跟我妈两人过得都挺好。”   “那你呢?”   “我也挺好。”   “安然,怎么交了男朋友,你都不跟我说心里话了呢?”   他有楼湛,她有路谦。   都是佳偶天成,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纪安然握着手机,思绪被风吹乱,表情被风吹得狰狞,恍惚之间想起一句歌词:结束前的一幕退出的人,连微笑的眼神,也带着岁月的皱痕。纪安然强颜道:“远辰,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你,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更好的生活,你说是么?”   苏远辰在那边沉默了片刻:“安然,他……是个很体贴的人吧?”   纪安然点了点头,也不管苏远辰其实看不到。   路谦隔着窗户看纪安然在阳台上打电话,时而嬉笑时而蹙眉,他就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苏远辰。   唯有苏远辰,隔着大洋彼岸,简单的话语,也能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而他知道,每一次,纪安然接过苏远辰的电话,最初的欢欣雀跃到了最后都会变成心事重重,满心风雨欲来,却要装得云淡风轻。   承认吧,路谦,你嫉妒苏远辰。   纪安然挂断电话,路谦虚虚地环住她,动作和缓,全然没有往日的强势。纪安然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大叔你怎么了?”   路谦手上紧了紧,将她揉进怀里:“安然,试着爱上我吧,你对苏远辰的执念只会让你更不快乐。”   不快乐,却甘之如饴。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觉得自己手眼通天,却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控制。   她从不知道,路谦也会不安。   路谦把纪安然看上的那套临江别墅买了下来,撺掇着纪安然什么时候搬过去。小半个月了,纪安然却以每天忙采访且距离报社远拒绝。她说的是大实话,路谦忙起来那是坐在电脑前焦头烂额,她则风里雨里行踪不定,路谦看了心疼不已,也就不催她。   这天纪安然抱着本子写完新闻稿就给报社发过去,阖上电脑已经快七点了,路谦还没有回来,索性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等路谦。   不想连天来真的累着了,身体一放平就进入了梦乡。路谦回来后打开客厅的灯,纪安然就醒了,揉着眼睛抱怨:“路谦你可算回了,我都快饿得无法呼吸了。”   路谦目光在纪安然身上逡巡:“你可以不用等我先吃饭的啊。”纪安然立马提醒他:“路谦,我只是出于礼貌,你不要想多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路谦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分外爽朗,给她添好饭:“安然,不如你去考个驾照,咱再买辆车。”   纪安然接过碗筷撇撇嘴:“不干,你熟人那么多,弄个驾照有什么难的,非让我去考?”   路谦饶过她背后走到她对面,在她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你什么考试作弊我都不管,这事儿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咬着筷子头儿瞪视路谦:“那还是算了。”   “你……”   “以后再说吧,现在忙,也顾不过来。”她要想考驾照早就考了,哪儿还拖到现在,“我这个周末打算回家一趟。”   路谦夹菜给她:“需要我一起去么?”   “不用了吧,我就是有段时间没看见我妈了,回去看看她跟苏叔叔。”   “其实也可以顺便带我回去见见岳母大人的啊。”   “谁是你岳母大人!”   路谦听出来她的呵斥里都是害羞,兀自笑笑:“安然,咱什么时候把事儿定下来?”   纪安然一愣:“路谦,你说的事儿……该不是结婚吧?”   路谦耸了耸肩膀:“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我们就一直同居,还要害怕被人发现么?”   “呸呸呸。”   “我们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纪安然几乎将脸埋进饭里去:“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成熟到可以见父母了么?”   路谦点头:“你为什么觉得不可以呢?”   纪安然有点儿闷闷不乐:“我不想这么快就……”   “那也可以先订婚,再结婚,至少让我正式见见岳母,好不好?”笔挺的鼻子下唇角牵出好看的弧线。认识路谦之前,纪安然不知道人还可以有这样的笑容。路谦的笑,就是阳春三月的和风,吹开了她心里漫山遍野的小野花,却于暖处带了点儿冷意,总让人觉得不答应他就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路谦从未在纪安然面前提及他的家庭,却对她知根知底。她虽然很感激路谦为她做的事,可是不代表她全无心机。他从来和风细雨,不强求她做什么,但渗透起来漫不经心。纪安然平时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尽量避开,然而这种凡事被路谦管束着的不自由感却越来越强烈。   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纪安然四顾茫然。   纪安然推三阻四,就是不愿意带路谦回去,在家那头儿却细细试探苏瑾的口风。路谦也不勉强她,只偶尔提起,她就敷衍两下外带撒娇,如此一来,日程推着推着就到了除夕夜。   路谦正装造访,比参加任何商务会议竟都打扮得上心,纪安然先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肘,有些不敢相信,迟疑了一瞬,才挽上去:“大叔,你是去我家,还是打算去参加几国的首脑会谈?”   路谦挽住她,扬唇微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硬盒子:“人生大事,岂能儿戏?”   纪安然咬牙切齿:“你今儿个就别客气了,把你这辈子攒的人品都用上吧,兴许能过苏瑾同志那关。”   路谦驱车与纪安然赶回家,还不到傍晚,平时拥挤的街道上已经冷清了很多。   纪妈妈和苏爸爸自然对路谦笑脸相迎。   路谦放下带来的礼品,挽起袖子就跟苏叔叔一起贴春联,纪安然端了凳子坐在苏瑾身边去包饺子,没捏几个,路谦扫了一眼包好的饺子:“安然,还是你包的饺子最个性!”说罢他也加入战团。   “我包的饺子怎么了,你说啊,你看它除了站不稳有什么不好?皮薄馅儿厚,那么丰满,肯定比你们所有人包的都好吃!”纪安然越说越起劲儿,单手拖着一个刚包好的饺子作旭日东升状,“你看,它只是不符合你这没艺术细胞的地球人的美学!”   苏瑾看她手舞足蹈:“那一会儿谁包的谁吃好了。”   “别啊,妈,我辛辛苦苦包的饺子都是想慰劳慰劳您三位,你看,你家宝贝这么孝顺,你能不能也把你们包的饺子分我几个呢?”   苏林笑笑:“安然,果然还是你在家的时候热闹!”   纪安然看见路谦包出来的饺子只想大呼上帝的不公,凭什么这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连个饺子都包得比她好!路谦觉察到她嫉妒地视线,偏生宽怀大度地挑眉一笑:“去边上坐着玩儿吧,放着我来。”   难怪他们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牺牲的女人,此时此刻纪安然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内涵。为了在苏瑾面前树立路谦的良好形象,她忍。   苏瑾与路谦交谈的问题都是最最普通的、毫无挑战性的、不考验情商与智商的问题。   只是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苏瑾问及路谦家庭状况的时候也是旁敲侧击:“你除夕夜不回家不要紧吗?”   路谦说自他工作后,母亲便去了国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他父亲去年去世了。   “对不起。”   “没什么,你们有知情权。”   纪安然从来没有觉得苏瑾这么通情达理过!现在的状况就像是开足了马力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冲上陡坡,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马平川,太不够刺激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的家庭对你来说太过于普通了?”   纪安然拽着苏瑾:“妈,大过年的你要不要这么犀利?”   所以说女生外向,苏瑾叨唠些平常话题她嫌不够刺激,真要伤筋动骨,她却转向来维护路谦。   只听路谦说道:“阿姨担心的问题我也曾经考虑过,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的爱情婚姻是自己做不了主,他希望我的婚姻能为我的事业铺路。但是我与他的意见却不合,事业与财富只是基础,真正能让我有幸福感的,是安然。”   纪安然在桌子底下轻轻掐了路谦的手背,路谦一直平视苏瑾的视线顺着瞟了她一眼:“苏阿姨您是过来人,想必也知道,我比安然大了好几岁,自然比跟她同龄的男孩子懂得忍让,不会让安然受到欺负。”   他不指名道姓,却人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宋子穆。   苏瑾沉默了片刻,苏林搂着她的肩膀:“安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如果不是两人感情稳定,她也不会带路谦来见咱。”   路谦顺着苏林的话说道:“所以我跟安然打算先订婚再结婚,当然具体的事情我愿意听听两位大人的意见。”   纪安然一直觉得苏瑾不赞成她跟路谦在一起,没想到路谦这次登门拜访,苏瑾似乎对路谦颇为满意,居然对着准女婿拍了板。   她趁着路谦不在桌边的时间打趣苏瑾:“妈,你不是不喜欢我跟他在一起么,今天表现怎么这么反常?”   苏瑾的脸整个儿黑了下来:“我那是觉得你配不上人家,豪门哪儿是那么容易进的?我怕你进去了受欺负。不过你们年轻人,就像你苏叔叔说的,感情来了挡也挡不住,我们做长辈的不好怎么插手,只当儿孙自有儿孙福。”   纪安然抱住老妈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无限畅快道:“妈,原来你真的是我亲妈!”   只是不知纪湮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   这一年的春晚看得其乐融融。   零点的倒数时间,纪安然拉起路谦去阳台上看烟火。   新年的第一朵烟花绽放在夜空,刚绽放,随即消逝无痕,一朵接连一朵,在虚空中留下巨大的彼岸花一般的轨迹。夜色也被这冷冽地、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渲染,呈现出它最美的色彩。   烟花散尽的那一刻,犹如满天星光的陨落。   有你在身边,连烟花也沾了暖意。   “真漂亮,一年又过去了。”纪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生怕错过每一次烟花的绽放。   路谦从身后抱住纪安然的腰,下巴枕在她肩膀上,侧向看见她大大的眼睛里映照着烟花的光彩,趁她不注意,轻轻握住她的手。   “路谦……?”   等纪安然回过神,左手中指上的钻石在夜空的烟火下熠熠生辉——同样熠熠生辉的,还有路谦的眼眸。他英俊眉眼里带着淡淡笑意:“新年礼物。安然,新年快乐。顺便挡一挡你的桃花运。”   纪安然盯着戒指有点发怔,手指被套在冰冷的戒指里,内心陡然生出三分陌生感,腾出右手就想去把它摘下来。她的动作却被路谦止住,他居心不良地目视她,温柔却霸道地威胁:“摘?你摘!你摘我可就亲你了。”   “喂!”   路谦目中无人,自顾说道:“那咱就约定了,这样,以后你只要想我亲你呢,就做摘戒指的动作,我就知道你是在暗示我。”   “谁要暗示你这个!”她虚虚的握拳去锤路谦,掩饰着自己的面红过耳,却被路谦笑着温柔地拥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6      春节过了不久,节日的喜气尚未散尽。华灯初上,整个城市被点亮成灯光的海洋,路谦在饭店门口等了一会儿,纪安然走上前来,握住他早就侯在那里的手。   门一推开,寒风灌进来,纪安然往路谦身后缩了缩,拿他当成天然屏障。她系着大红的围巾,衬得脸蛋越发清秀,路谦穿深色休闲风衣,清俊高雅。两人牵着手走在人行道上,不低的回头率。   纪安然忽然想起以前在一个朋友QQ签名上看到过的一句话:下雪的时候,我们不打伞一直走,会不会一起走到白头?   当时觉得挺矫情就记住了,在此情此景想到这话,心里却蓦然生出三分暖意。   她握住路谦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点儿,路谦撇过脸来看她:“怎么了,手还是这么冰,是不是冷?”   咬了咬下唇,摇头否认。大眼睛忽闪地眨了眨,视线从路谦脸上飘忽而过。如果路谦知道她的想法,是不是会笑话她幼稚呢?   思绪被路谦的电话铃声打断,路谦还握着她的手,只是脸转了个方向,去听电话里的人说话,时不时嗯两声。   纪安然站在原地静静等他打完电话。路谦炯炯有神的双目略带了歉意注视她:“安然,抱歉,公司有点事情,今晚不能陪你看电影了。”   她缓缓放开前一刻还紧握着的他的手,一点一点离开他的暖度,点头嗯了一声。   纪安然自己是做传媒行业的,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被谴去采写个什么新闻也一定身不由己,因此她尽量对路谦的解释表现得颇为不屑:“你去吧,没什么,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他离开前亲了亲她的额头:“乖,自己回去,在家等我好不好?”   纪安然顺势扯住他的衣领,仰起脸,将自己的嘴唇凑上他的下巴,只是简单的触碰,一触即分,却足以令路谦大跌眼镜。她从他脸上读出了惊骇与欣悦,咬牙低吼道:“给老娘早些回家!”   “好。”眯起眼,微笑,转身,她看他背影渐渐走远,消失在人群中,一扭头,大步前行,装作毫不在意。   一个人拎着包打车,穿过拥挤的人流回家。在电梯里遇到一个讨人厌的醉酒大叔一直不停说着酒话搭讪。纪安然心里烦闷不已,知道醉酒的人最是招惹不得,一直站在角落闷不作声,盼着电梯早点到。   到了她家的楼层,她像是见了鬼一样以光速直冲自己家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高,瘦,温润,熟悉的身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是她熟悉的牌子。   纪安然以为自己看错了,拼命揉了揉眼睛,开口才发现因为激动,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苏远辰?”   大男孩的眉眼在灯光下逐渐清晰起来,白皙的脸上有淡淡的疲惫。他身侧拖了一个箱子,似乎是刚回,纪安然手忙脚乱地开门,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苏远辰不答,只用手背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最近圆润了啊。”   纪安然见苏远辰原地不动,去拖苏远辰的行李箱,苏远辰静静站着看她,并不打算帮忙的样子。纪安然微微有些讶异,却没说什么,拉着箱子进门再去找玄关的开关。   手还没有够到开关,被人按住了,纪安然随即感觉到腰上一紧。身后的男子气息逼近,竟是被苏远辰抱住:“别开灯,让我抱抱你,一会儿就好。”   苏远辰的前胸贴在她的后背上,双手一寸寸收紧,抱住纪安然的腰。   纪安然身子一僵,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涩然发声道:“远辰?”   嘭地一声,苏远辰反手把门关上。   门被锁上的声响令纪安然不安起来,她在苏远辰手里挣扎了一下,却被苏远辰抱得更紧。在黑暗里,苏远辰的语调并不平静:“安然,你跟他……订婚了?”   她嗯了一声,转过身子:“远辰,你今天累了吧?”   打开灯光,两人竟是面面相觑,满目尴尬,只好视线相错。   苏远辰一低头,发现了玄关上的男鞋,欲言又止,纪安然已经帮他把东西塞进客厅去给他倒水。   苏远辰的视线四下打量。这里早已不是上次他们住时的狗窝状。恰恰相反,家具一尘不染,东西摆放整齐,甚至还有点家的味道。视线横过客厅,内室的衣架上挂着的一件男士睡衣刺痛了苏远辰的眼:“你们住一起?”   纪安然心头不大痛快,将水硬塞给苏远辰手里:“远辰,你到底是回来做什么的,问东问西,我有这么多义务全都回答你么,你以为你是上帝还是我爹?”   苏远辰没料到会被纪安然一轮抢白。即使在法庭上辩才无双的他,也不由得思维空白了一瞬,才缓过来劲儿:“安然……我喜欢你。”   纪安然转身冷笑:“说起来我还没谢谢你上次的安慰吻呢!”   苏远辰一把拉住她,咖啡被打翻,泼了一地狼藉,白瓷杯碎的声音在两人的中间炸响,像她的心,一心狼藉,一心碎响。   苏远辰说:“安然,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只是碍于这种兄妹关系,我总觉得自己的感情太龌龊说不出口。直到宋子穆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我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听到你订婚的消息,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失去你……”   纪安然眼圈红红的,该流下的泪却始终在眼眶打转,一个深呼吸,将眼泪憋了回去,转过脸不看他:“什么也别说了,我们……毕竟是兄妹。”   “兄妹?我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只要你愿意,我带你去日本,远离我们的父母,这样……”   “苏远辰你住嘴!”纪安然几乎是在尖叫,若非如此,她该怎么止住苏远辰,又该怎么止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好容易平复了情绪,纪安然让苏远辰去洗澡,自己则找了扫帚清扫地上的渣子。   白瓷碎片碰撞在铲子里的声音,跟自己内心的悸动两相应和,内心的渴望像是破了冰的江面,汹涌澎湃。   为何总是在错过?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又要错过今朝。   如果当初足够勇敢,也不会有今天这般的狼藉。   路谦回到家里,发现玄关多了一双鞋,朗声问道:“安然,家里来客人了么?”   入目的是苏远辰与纪安然一同看电视的场景,眼睛里像扎了根刺一般,纪安然如坐针毡,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是我哥回来了。”   上回见苏远辰,是路谦耀武扬威,而今却似换了攻守来回。   路谦朝苏远辰礼貌性地点头打过招呼,径直坐在纪安然身侧,食指摸索上了纪安然的唇瓣,皱眉道:“怎么干成这样?有好好补充水分么?”   像爸爸训女儿的口气。苏远辰听见了,顿时觉得心头像被烙铁狠狠烙了一样,痛感迅速传遍全身,没有一处舒服。   在他贴近身侧的那一刻,纪安然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偷偷去看苏远辰,却对路谦的动作丝毫不闪避:“最近气候不好吧。”   苏远辰的不悦表现在脸上:“我这次回国有点事情,想在这里借住几天,可以么?”   路谦露出半个胜利者的微笑:“安然答应了就算。”   苏远辰说累了想早些休息,兀自走进房间,留下纪安然与路谦。路谦拇指还搁在安然下唇上,灼热气息呼在她脸上,居高临下地问道:“他不是去日本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相处这么久,纪安然感觉得到路谦简单的话语里透漏着吃味儿的意思,她于是只好委曲求全扮无辜:“似乎是有什么事,不过他也没给我说。”   “那他这次怎么住你这儿,不住苏叔叔他们那边儿?”   “哎呀路谦你这人怎么这么刨根问底的,他来了我还能赶他走不成,就算我们感情好不行么?”   “感情好?”   “他是我哥啊。”   “那还真得问问他是不是拿你当妹妹看!”   纪安然扯着他的袖子,促狭地觑着他:“路谦你吃醋了?”   路谦装作没好气地看着她:“我当然吃醋了!他回国不见爸妈第一个跑来见你,居心叵测。”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叔原来也会吃醋啊,你担心什么,我又不会跟他私奔……”   话未说完,纪安然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机械地慢慢仰脸,偷偷观察路谦的脸色。   情况真的很不妙。路谦唇线抿得笔直,即使是此刻,在纪安然看来他也不像是在生气。然而路谦下一句话验证了纪安然的猜测,路谦离她更近了一分:“安然,他来,是不是想带你走?”   她额上几乎冒出冷汗,尴尬地笑出声:“没有没有,他只是听说我跟你订婚了,想回来看看我。大叔你不要多心了。”   路谦将纪安然神情的每一丝微妙变化看在眼里,知她笑得勉强,料到她是真的有点儿害怕。这反应太过于背离他的初衷,路谦心里叹息一声,将纪安然抱在怀里,声音只是比平时略沉了些:“安然,别离开我,我不想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纪安然垂着脑袋嗯了一声,片刻过后才抬眼去看他:“路谦,我说过我不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那种混蛋!”   他揉着她头顶的柔软发丝,终于在沉沉寂夜里挤出一丝笑意。   苏远辰也知道自己住下来于理不合,可是他既然这次回来了,就早已下定决心。   这样一来,苏远辰就成了那天然屏障,阻挡着在纪安然面前的一切歪风。比如,路谦以前勤快地起床自己动手给纪安然做早饭,现在直接洗漱完毕就出门;比如路谦偶尔想吻纪安然的时候,纪安然会斜着眼睛暗示苏远辰的存在而将他推开;再比如,路谦每天要等苏远辰睡了之后再偷偷溜进纪安然房间里,清晨又趁苏远辰不知道的时候出去……   诸多不便,导致了路谦对苏远辰的“暂住”颇为不满,巴不得给苏远辰订了酒店给他房卡,思想有多远就让他滚多远。可是碍于纪安然,路谦也不好撕破脸皮,两人在纪安然面前明争暗斗,纪安然每天就在两股低气压的夹缝里求生存。   纪安然知道路谦的不快,但是她更知道,只要苏远辰在家,她就对家有种本能的排拒——用纪安然自己的话调侃就是:苏远辰之于自己,就像一盘排骨放在了恶狼面前,她纪安然能禁得住几次诱惑?   然而事情比纪安然预感得还要突兀——她跟路谦的感情,脆弱如同时长日久的琴弦,也许哪一次漫不经心地触碰,就会令它断裂。   本市一家新公司初成立就与路氏签订合,两家同意欲建立长久合作关系。路谦事先与纪安然通过气,纪安然在报社当仁不让地接下新公司成立的采访,与崔记一同去了发布会的现场。崔记提问,她负责记录跟拍照。   纪安然的视线穿过相机的镜片扫视着场内喧嚣,仍然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回路谦的身上。路谦身侧坐的是新成立的公司的老板,齐耳短发,深色职业装,一看就知道是名干练的女强人。而路谦坐在众人中间,脊背挺得笔直,在千百闪光灯面前从容以对,他周围高朋满座,这亦非他的舞台,他却众星拱月一般让人不可忽视。纪安然从未发现路谦竟有如此帅气,忍不住怔了怔,期间被崔记提醒了一次才回过神。   崔记与纪安然都是颇有事业心的人,不满足于发布会上那些众所周知的消息,发布会一宣布结束,两人视线一触,追着主持发布会的一席人就小跑着跟了出去。   两人在人群推搡中杀出一条血路,被挤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又小跑了三四百米,之后被负责安全的保安拦在外面。纪安然心里一阵急,崔记力气比她大,趁着纪安然被拦住的功夫朝她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自己则突出重围。   纪安然缓过来一口气,反正崔记亲自出马,自然不用拿出体力跟人保安鸡蛋碰石头。鸡蛋再多,那也是被碰破的份儿,纪安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穿着职业的正装后腰靠在栅栏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呼气,目送路谦一行人背影越来越远。   谁知道一口气还没喘顺,前面就传出两声叫骂,接着是少数人簇拥的混乱。纪安然挺身探了探脑袋,拉过身边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同行问道:“前面出什么事了?”那高个帅哥摇了摇头:“看不大清楚,似乎是打起架了。”   纪安然心惊一下,赶紧钻了个空子进去,心里默念一万遍千万别是崔记。崔老师的身板儿虽然也不算瘦小,但是他能抗得过人家职业保安么?   说人要倒霉的时候想什么没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纪安然这回信了。   崔记不知为何跟保安打红了眼,手背上殷红了一片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崔记自己的还是保安的。边儿上有人要上来拉崔记走开反而被他一巴掌甩开,他怒火冲天地大跨步上前,提起一个保安的衣领,另一只手提起拳头就砸了下去。   “崔老师!”   纪安然被人拦住,只能靠声音叫他们停手。她声音尖,一喊出声,走开不远的路谦也回了头。   满世界都是过耳喧闹尘沙漫天,只有他总是这般沉着冷静。   被他淡然的目光一瞥,悸动不已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呼吸也舒缓了不少。   人群自动退开了一条道,路谦望了望纪安然,对身边的人耳语了句什么,那人就指派了几名保镖去阻止了小小的斗殴。路谦朝纪安然的方向迈出一步,被身边的女人拽住了衣袖。路谦剑眉一扬,别过脸去,短发干练的女强人对着她他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恳求之意。   见出了事儿,记者们都如狼似虎地奔涌过来。人流自动分成两股,一队去对打架的原因刨根问底,也有看到路谦与新公司总裁的亲密姿势来补上刚才漏掉的八卦的。   路谦将迈出的一步收了回来。   纪安然当时一心只顾着崔记的安危,没留神挽着路谦的女人。现在冷静下来,路谦衣领上淡如桃花的一抹口红跃入眼中,她看在眼里,像是燃着了一团火,瞬息燎原。   她只听到有记者问路谦除开路氏集团以外,对新公司的成立,他会不会出于个人情感地赞助。   路谦淡然一笑,他既然今天亲自来参加新公司的成立发布会,自然也希望这个公司的势头越来越好。   虽然是含蓄地打太极,但是他话里的意思就足够记者去揣摩的了。   还有大胆一点儿地,直接问路谦对新公司女强人老板的看法。   他说了什么?   纪安然想去听,却只觉得风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耳朵里满是潮水般的声响,将她淹没在茫茫声音的海洋。   她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如坠深渊。   满世界阳光明媚,却为何都绽放着冰冷的光辉。   照在身上,心却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   纪安然自认为在与方珺对峙的时候从来也不曾有过怯懦,那是因为坚信路谦对自己的感情。然而此时此刻摆在她面前的现实却如当头棒喝,让她猛然从白昼的繁华琉璃梦里惊醒,重新回到那个形单影只的世界。   爱恨如昼夜,不过一线之差。   她从未想过——若有一天,假如路谦对她的爱情失去了保鲜度,她会何以自处?   纪安然坐在地下通道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侧头枕在手臂上,听着身边女生略带沙哑的声音婉婉唱着她不曾听过的歌。   那是几个音乐学院的学生,闲下来的时候几个人就凑到一起,拿着自己擅长的乐器,拉开自己的乐器盒子的拉链搁在前面,等路过行人往里面丢钱。纪安然买了一份报纸,将买了报纸的零钱丢进去,混在他们中间神不似属地听女生唱歌。   地下通道的灯光浅浅在侧脸上雕刻出明灭,扭头的时候一滴晶莹的眼泪落在手背上。   弹着木吉他的男孩对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这位美女,你是为我们的音乐打动了吗?我愿意请你吃晚饭!”   唱歌的女生停了下来插话。   “切,你想跟人家美女搭讪你就直接说。真猥琐!”   纪安然从自己的世界里睁开眼睛,周围的热闹是她寂静心灵的小插曲。明白这些学生没有恶意,她亦勉强地露出微笑。黑白分明的眸子,灯光在上面流转一瞬,纪安然正要用袖角擦拭掉残留在眼角的矫情液体,身侧光线突然变得暗淡,她被笼罩在阴影里。   头顶上有了重量,她不得不抬起头来,那只搁在头顶的手顺着她柔软的发丝缓缓移动。   看清了来人之后,她没有动,苏远辰却蹲了下来,与她面对面:“安然,怎么在这里不回家?”   纪安然不愿意被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仰起脸,让眼里的液体倒流。鼻腔里猛然吸一口气,故作爽朗:“我在这里听他们唱歌啊,很有意思。”   然而对方可是苏远辰。如果说纪安然骗不过路谦是因为路谦素来高高在上而形成的洞察力,那么纪安然骗不过苏远辰却是因为苏远辰对她的知根知底。   苏远辰在她面前,不愠不火,等她自己平复,薄薄的唇瓣张合,呼出气息:“安然,你们吵架了?”   她答非所问:“远辰,你是出来找我的么?”   苏远辰点了点头,双手在膝盖上虚虚撑了一下,站起来,再将纪安然拉起来:“回家吧。”   她抱住苏远辰,将他衣服的后背拽出深深的褶皱,仿佛是岁月刻在心上的皱纹。   眼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决堤,喉咙里声嘶力竭:“远辰,我想离开,我们一起回我妈妈跟苏叔叔那里去住好不好?”   纪湮说的对,她还太年轻,所以不懂包容与珍惜。   可是如果她全身心的付出换来的都只是竹篮打水,又如何面对千疮百孔的自己?那种失去,太可怕。   她已经失去了一次苏远辰,知道空空如也的痛感,一直痛到肝肠寸断。   许久之久,终于结了痂,一不小心碰到,鲜血还会淋漓留下。   生命太短,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擦肩而过。   只有苏远辰,会对她有无限地、不追问缘由,包容到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7   苏瑾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一儿一女,惊愕了刹那,顿时笑逐颜开:“怎么一起回来了?远辰你怎么回来也不早说一声?”扭头对着厨房里忙活的身影,“老苏,你怎么不告诉我远辰今天回来啊?”   纪安然在门口跺了一下脚:“妈,感情苏远辰是您儿子,我是您捡来的是吧?”   苏林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背:“远辰回来之前也没有通知过我啊。”   苏远辰将箱子拖回自己以前住的房间,纪安然抢过话头:“我哥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每次都麻烦您二老接送,他说这次临时有点事儿跟学校那边请了半个月假,过两天就回去。”   纪安然朝苏远辰眨眨眼,连忙讨好一般去给苏远辰倒水。苏远辰接过来,对她笑着说了句谢谢。   苏瑾将两个孩子的举动看在眼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纪安然内心的小恶魔狠狠在心头咬了一口,难怪听说骗子们喜欢找上中年妇女。   “妈,我回家住两天你会不会跟我收水电费啊?”   “这孩子!”苏瑾在纪安然头上作势拍了一下,“从来都没正经,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总这么油腔滑调了,哎哎,路谦那多好的一小伙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那我还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纪安然白了苏瑾一眼,有这么挤兑自己家女儿的妈么!   “安然,你搬回来住,怎么也不见路谦送你?”   纪安然咕咚吞下一口水:“人家是集团总裁,忙着呢,哪儿能事事都找他?”怕苏瑾追问,纪安然连忙转移话题,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大喇喇地丢在茶几上:“妈,这张银行卡你给我收着吧。”   苏瑾这回真的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银行卡,好半天才会过来看纪安然:“女儿啊,什么事儿让你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都知道存钱养老了!”   “得,您都会用成语了。”纪安然笑起来,“我爸留给我的,里面有七位数。”   她话一出口,苏远辰也抬起了头。苏瑾脸色变得比翻书都快,立刻正襟危坐,将银行卡从茶几上拿起来:“你爸什么时候回国的?”   “没多久吧,跟泰妍一起,在我那儿住了两天。”她单眼眯起,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这几年,你们没联系么?”   苏瑾把卡塞回纪安然手里:“这些钱他是留给你的,你自己留着。他出国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但是联系还有,毕竟一起生活过十几年,又有一个你。”   “那你们现在算是朋友么?”   “不是,”苏瑾淡然一笑,“是亲人。”   纪安然手捶着自己的大腿,故作夸张地笑:“苏瑾同志,你还可以更煽情一点儿么!”   路谦回家的时候已是夕阳散尽。   家里没有灯光,社区的路灯光穿过窗户玻璃,照在绛红色的空落茶几上,别样落寞。   路谦扯散自己领带,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用沉沉目光搜寻着蛛丝马迹。   饮水机还在工作,空调也没有关,茶几上还摆放着纪安然的水杯,她喜欢的那一款唇膏就搁在碟子上。   可是路谦知道纪安然是跟苏远辰一起离开的。   他在目送纪安然转身的那一刻就想追上她,告诉她前因后果,然而新公司初成立,老板底气不足也是事实,路谦明白他们需要借自己来炒作,但是他还是义不容辞地站在了纪安然的对面。   纪安然失望的表情早就让他后悔了。   可是未曾料想,纪安然居然真的一走了之,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不知道在黑暗里坐了多久,他都快要融入这黑夜,摸出手机,竟似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有些紧张。   路谦自嘲了几秒钟,才在电流的杂声里喂了一声。   来电显示栏里显示了路谦的名字。前一刻还在与苏瑾谈笑风生的纪安然死死拽住手机,走向阳台,还特意翻转把手将门关严。   吹着冬季冷冽的寒风,纪安然呼出一口气息,却没有做声。   “安然,你在哪儿?”   “在……”几乎就要像平时一样老实告诉他自己的位置,下一刻却立马转了立场,“在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路谦,我们分手吧。”   “安然,你听我说,今天的事情……”   “跟今天的事情无关。”她只能用尽量简短的回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在电话那端循循善诱:“安然,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今天真的是工作需要,我跟她,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关系。”   纪安然在风里低吼了一声:“我说了跟今天的事情没有关系!”   “那么,是因为苏远辰?你们在一起,对不对?”   “跟他也无关。路谦,即使我跟苏远辰在一起,那又怎么样?准你州官放火,就不许我点灯了么?”   “安然!”她是在吃醋?路谦心里一动,纪安然如果只是吃醋,他一定将她哄回来好好疼爱。   然而这回,他却想错了。   纪安然灌了几口冷风,一直冷到胸口,冷空气冻结住心伤,冻到麻木得不止疼痛,她才轻轻启齿:“路谦,你总是这样,觉得自己什么都是对的,从来唯我独尊……”   听到她哀而不伤的声音,路谦在黑夜里紧紧皱起眉头,点了一根烟,萤火虫大小的光点在眼前明灭,他似乎能看到她隐忍心痛的表情——然而,在她面前,他已是百般耐心,怎的还会得她如此一句评价?   一句话,就可以将他的努力打入地狱。   路谦听到电话里纪安然的呼吸,心也跟着一窒:“安然,我到底哪里做得让你不开心了?”   纪安然说:“你不用顾忌哪里让我不开心……我只是一直不知道,我所认识的你,是不是真实的你,这让我害怕。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总是温柔可亲,可是等我仔细将我们从认识到现在的过程连起来回想一遍,我就有种如影随形的恐惧。从我跟你的交往,到见我的父母,到我与方珺的争执,甚至我与何雅婷的工作……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是你说交往,我就点头,你说订婚我就不反对……每一件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万事都遂了你的意思。路谦,你太强势,而我只是想要简单的生活。也许我真的不适合你。”   纪安然的语无伦次,却道尽了她对路谦的爱欲痴嗔。   未道的,却是不可言说的隐忧:纪湮的离开,让她变得特别没有安全感。她朋友不少圈子不小,也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唯独不敢爱,害怕在交往中变得患得患失。所以,她不敢正视与苏远辰的感情,却能与宋子穆风生水起。   而与路谦的交往,却将她的面具偏偏击碎,召唤回了那个懦弱的自己。   爱,从来都是爱的越深伤得越疼的双刃剑。   “既然你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适合你,难道苏远辰就适合你?”   路谦是动了真火,才会连对纪安然说话都咄咄逼人起来。然而纪安然一听他的口气,也不自觉的有火气:“总之,我们分手了。”   “由得你么?”   “路谦你什么意思!”   “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声音里满是寒意。   “做得到那你就试试看!”纪安然将听过的关于他们这帮人行事的传闻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顿时生出几分怯意,但是被人用如此笃定的语气威胁,她即使生出悔意也不可能说出来,当下狠着心放出话来,心里却有点儿后怕。   快到吃饭的时间了,苏远辰帮苏林端着饭菜上桌,苏瑾接过苏远辰手里的菜:“远辰,你去催催安然,打电话都打得不吃饭,怎么回事儿。”   苏远辰点点头,透过磨砂玻璃看见纪安然的苗条身影,她在阳台上来回穿梭。   苏远辰敲了敲阳台的门:“安然,吃饭了。”   他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从缝隙里只发觉她气急败坏地阖上手机,再怒气冲冲地踹了一下挡道的门,将手机恨恨抛在床上。直到快要撞上苏远辰才发现他一般:“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   “是路谦?你们吵架了?”   “远辰,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么?”   苏瑾见苏远辰没劝动纪安然,跟在苏远辰后面推开房门,看见脸色不好的纪安然。也许是出于母亲的敏感,苏瑾猜到纪安然有事,见纪安然与苏远辰面面相觑,她插进两人中间:“安然,饭总还是要吃,你苏叔叔特意做了你爱吃的可乐鸡翅。”   不想让苏瑾担心,纪安然半推半就地坐到桌前,苏远辰给她夹了一个鸡翅:“有什么事情商量着解决,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嗯?”   苏瑾与苏林互相对视一眼,当下说道:“今晚《非诚勿扰2》的首映你们去不去看?”   苏远辰抬眼去看纪安然,纪安然一想,呆在家里徒然发愁也不是个办法,点头跟苏远辰一同去。   不大的放映厅里电影音效很大,纪安然盯着荧幕,满脑子却都是路谦方才的话语。   前后有零星地擦鼻涕的声响,纪安然却埋下头去吃爆米花。苏远辰拿胳膊肘撞她,纪安然抬起头来:“好饿。”   无奈的宠溺笑意,纪安然蓦然之间看见了路谦的笑容。   拼命甩头,将路谦的影子挤出脑海。才离开他不到八个小时,不能再去想。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苏远辰按着她的肩膀问:“不喜欢看么?”   电影里的秦奋追求的是婚姻,而笑笑追求的是爱情。对镜自照,她跟路谦,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倒影在瞳仁里的是别人的悲欢离合,流进心里就成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纪安然摇摇头,拉着苏远辰出了门。   外面风凉,纪安然被冻得瑟缩了一下,苏远辰拿出她包里的围巾给她系上:“都说美丽冻人,你非得跟风穿这么低领的衣服。看,冷了吧!”   纪安然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苏远辰。   长围巾,却不厚实,围了两三圈。每绕一圈,脖子上就多一份暖意。   目光对视片刻,各自将头别开,两只手互相触碰,与空白了两年的记忆再次重逢。仿若山穷水尽后的柳暗花明,我从远方披荆斩棘而来,恰巧你也在。   掌心里,有你的记忆,温暖如昔。   一路上并没有多少话,心里却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填充得满溢到了嗓子眼。   到了社区,满心喜悦瞬间溜走,悄无声息。   咫尺之间的路谦正在单元楼下面,抱臂靠墙而立,浑身冷冽得象是可以掉下来冰渣子。潜意识使然,纪安然与苏远辰牵着的手作势想要放开,苏远辰却也看见了路谦,反而将她牵得更紧。   路谦风雨不动安如山地放任两人在自己面前招摇过市。   明明已经分手了,纪安然还是觉得难堪,想要忽视路谦,视线仍然不自觉被他强大气场牵引,从他面前走过去,目光始终离不开他。   只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太温柔,太失望,或者太决绝,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纪安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钟,手腕一紧,却是被路谦抓住不放。他力道之大,如铁钳一般,令她呼疼:“你放手!”   苏远辰上前,站在她跟路谦之间:“路先生,这莫非就是你的绅士风度么?”   “我只是个生意人,从来都不是绅士。”他唇边噙着冷笑,“你们这就交往上了?”   她在薄凉夜色里听见他牙齿之间的摩擦声,苏远辰担心他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将纪安然护在自己身后。   路谦却没有继续纠缠:“那套房子我已经搬出去了。安然,跟苏远辰交往,你可曾为你的家庭跟朋友想过,嗯?”   纪安然在夜里蓦地打了个哆嗦。   路谦留给他们萧然背影,苏远辰安抚着纪安然:“没事的,家长跟朋友这里,我们慢慢来。”   路谦车里的灯没有关,隔着玻璃还能看见里面的人影。   苏远辰牵着纪安然的手回家,她忍不住里张望,捕捉到路谦扭头快要发现她的小动作时候,迅速将头转回来,专心致志地跟苏远辰回家。   车里的人长发挽起,在夜里还带着墨镜,唇色鲜亮性感。听路谦近了的脚步,把头伸出去:“战果如何?你能拆散这俩人么?”   路谦坐回车内,不答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方珺,你要怎样才肯离开?”   “其实我的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跟我一起度假,过完你的这个生日,如果你还不能回心转意,那我会离开。”   “什么时候?”   方珺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后的飞机,票已经订好了,还赶得及么?”   答应她,实则是无奈之举。   年后天气渐渐回暖,然而苏远辰的行李已经拖回了家,不能明目张胆地搬出来,便与纪安然分居两地。   分明家里只是搬走了路谦的东西,纪安然却总觉得房子里空落落的。   周末的时候,纪安然换下了羽绒服,跟苏远辰一起去购职业装。   纪安然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身材不很高,但是苗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苏远辰从旁参考,点头摇头。   导购小姐却不称赞纪安然上身的衣服,而是问:“这位小姐,您二位是订婚了么?”   纪安然顺着的她目光,发现中指上的戒指璀璨得夺目。   曾经有一个男人在她耳边威胁说,你摘一次我就亲一次哦。那个男人一旦退出自己的视线,纪安然就觉得与他天涯海角,此生难觅交集。右手的大拇指跟食指拨弄着戒指往指骨的方向挪动了半分,觉得摘下太着痕迹,重又带了回去,换成举起手来炫耀戒指的姿势:“好看么?”   导购小姐连连点头称赞。   苏远辰一直站在纪安然身后,此时面色僵了一下。纪安然自然而然挽起苏远辰的胳膊:“他是我哥。”   苏远辰虚虚环住她很想问她这枚戒指她打算带到什么时候,开口说的却是:“我们什么时候把事情告诉家长?”   纪安然靠在他怀里:“你跟楼湛……”   “等我下次回去,我会对她说明一切。”   纪安然却伸指,虚捂在苏远辰唇上:“别这么快做决定,如果我们在一起,就要拆散我妈跟苏叔叔,还有你跟楼湛……纵使我可以耗尽力气来爱,现在却还鼓不起勇气这么做,我们给彼此一点时间,再做决定。好么?”   如果说有比被报社炒鱿鱼更加杯具的事情,那就是被报社第二次炒鱿鱼。   纪安然觉得这是她人生一笔宝贵的财富。什么叫成也萧何败萧何,她现在就是。她当初挤下何雅婷与报社签了合同,迎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混进传媒行业憧憬着未来的坦途,而现在同样是在朱主编的办公室,纪安然这次听着被解聘的消息,震惊之情丝毫不显山露水。   她坐在朱主编对面,端着水杯,食指跟中指轻轻敲着红木长桌,另一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捕捉朱主编的一举一动,轻描淡写:“朱主编,这么说,我是未满实习期被报社开了,报社不赔偿我的任何损失了是么?”   朱主编揉着太阳穴:“安然,这次我向你表示抱歉。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   “是你们哪家广告大户的意思么?”   对着这般纯明的眼神,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灰暗之处简直就是一种罪恶。   然而朱主编却知道,外表都是会骗人的,朝她点了点头。   “是——跟路氏有关系的人?”   “至于这,我就无可奉告了。”   无可奉告,被她猜中的代名词。   纪安然单手抄在风衣口袋里,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里面暖气开得太足以至于空气污秽,令她气闷到窒息。   外面的工作间,她竟然发现崔记在往纸盒子里收拾东西。纪安然觉得不可思议,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崔老师?”   “因为上次工作的失误,我打算离开报社。”   饶是她舌绽莲花,今次亦瞠目结舌。   崔记回过头来,反而朝她安慰式地笑道:“没什么,人这辈子这么长,哪有不栽跟头的时候?”   崔记是报社的老记者了,曾经也做出过几条重大新闻,头版的常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开就开了?还是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纪安然已经猜到了那种可能,听了这话,满心的不是滋味。   她还站在原地发愣,崔记说:“来,搭把手。”   纪安然帮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进纸盒子:“崔老师……真的很对不起……”   “丫头,你干嘛给我道歉?”崔记叼着一根烟,满不在乎地问。   “如果不是因为我得罪了路谦,你也不至于跟我一样在报社混不下去。”   也不知道崔记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作轻松:“你啊,是想得太多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莫说你们恋人之间闹闹矛盾,就算是真的分手,他好歹也是金融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犯不着跟我这种小记者过不去吧!”   纪安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多了,自那之后路谦没有跟她联系过。   路谦离开了,留给他的生活习惯却还在。只是她每回在热被窝里挣扎的时候,不再有早安吻的刺激带来的动力。   她宅在家里四处投简历,面试了好些知名媒体,却都不约而同地在最终轮被刷了下来。   面临此种窘境,个中缘由,不言自明。她却愈挫愈勇。一个城市这么大,媒体这么多,纪安然还真的不相信那人能只手遮天,在另一个行业将她封杀。   苏远辰将她的辛苦看在眼里,劝她不必这么努力,纪安然每次都报以一笑:“远辰,我不缺钱,我只是不想在失去了工作之后再失去自尊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8   纪安然听说张可家里出了事,到得比谁都快。   等她和苏远辰到达张可家里的时候,张可跟他母亲坐在客厅里,张可的母亲头靠在他肩膀上,他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安抚着母亲的情绪。   张可父亲是市政府的官员,素来人脉关系处理得当,也在本市做出过一些政绩。然而据说是因收受企业贿赂被调查了很久,经证实消息后被双规了。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坍塌对从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张可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纪安然看着这样坐着的母子,尝试着开了几次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苏远辰端起茶杯,严肃地望着张可的母亲:“阿姨,张叔叔收受贿赂的事情,是否属实?”   纪安然啧了一声,正要责他这问题问得不合时宜,苏远辰淡然回她一眼,示意稍安勿躁,纪安然只好乖乖闭了嘴,听他们讲话。   张可的母亲像是还没有从失神状态中缓过劲儿来,眸中一片空洞,望向苏远辰的眼神没有焦距。   苏远辰耐心解释道:“阿姨,我对法律问题还算熟悉,您把情况尽可能详尽地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您出出主意。”   纪安然竟然在关键时刻忘记了苏远辰的本行,这时候听苏远辰提起来顿时觉得他就是尼采、他就是太阳、他就是她生命里最明亮的一道光芒!当下纪安然也帮腔道:“张可,阿姨,这是我哥。从前法律系的高材生,虽然现在不在国内做法律,但是这事情上他肯定能帮拿主意,再不济,他在法律圈子里的熟人多。”   张可的母亲这才点了点头:“确实有那么几次。”   “您知道大概是多少金额么?一般来说这种案子一旦属实,金额如果能尽量归还就可能从轻判。”   “具体,我就不是很清楚了,现在也不准我去看他……我知道的数目,应该在八百万左右。”   “检察院说不定这段时间会来找阿姨调查情况,阿姨您到时候一定注意,如果觉得问题是对叔叔不利的话就统统说您不知道。”   “哎,我明白。”   苏远辰起身:“阿姨,我回头问问我法律界的朋友,看有没有人能接下这个案子,你也别太着急了,大家一起想办法事情总能解决。”   纪安然跟苏远辰身后,像他的小尾巴一样:“阿姨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探望您。张可你照顾好阿姨。”   上了地铁,纪安然赫然发现不是回家的路线,在地铁里大喊:“远辰,我们乘错了车!”   周围有几个人轻笑出声。   苏远辰白了她一眼:“没搞清楚状况就别瞎嚷嚷,我们去子穆家里。”   “……”   “这种案子,是他擅长的领域。去问问他,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上的建议。”   “哦。”纪安然显然是不大乐意见到宋子穆的,不过为了张可她也只好豁出去一回,再不济也有苏远辰做她的挡箭牌。   谁道宋子穆听完,喝了口咖啡,抬头与苏远辰四目相对。他一针见血地说道:“这案子我只怕帮不了。张叔叔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经济贪污类的案子,他这个不算是大数目,一般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但是他却被抓了,很明显有人故意使然。”   “那……我们就什么忙也帮不上?”像纪安然这等小老百姓,平时看到新闻哪哪贪官被抓起来了就跟着起哄拍手叫好,然而一旦对方是与自己有关系的人,却身不由己地想帮忙做点什么。   “能,唯一的途径。”宋子穆竖起食指,“凑钱,把钱全都补上,说不定可以从轻判。”   宋子穆跟苏远辰的口径未免也太统一了呀!八百万往上走……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大数目……对纪安然跟张可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呀!   宋子穆事不关己,淡然处之:“这么惊讶做什么,他们当年收受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这钱有点儿多?”   纪安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宋子穆又问:“安然,你最近跟何雅婷有联系么?”   她耸肩:“没有。”   “虽然现在才告诉你可能有点迟,但是我也不愿意让你继续怀疑我。何雅婷当初怀的孩子是杨季的。”   “你怎么知道的?”据她所知,宋子穆从来不看娱乐八卦,能知道杨季这号人都是哈雷彗星撞击球的概率。   宋子穆冷笑:“我自然有我的途径。孩子是谁的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总算不用为她的事儿烦心了。”   “那你们……真的分了?”   宋子穆点了点头。他知道当初何雅婷是真的喜欢自己才会不顾一切破坏他跟纪安然的组合。可是他更知道,何雅婷是个太现实的女孩子,她更看重杨季能给她带来的现实利益,借杨季的名气上位从而爬上更高的位置,只是这代价——待她幡然醒悟,已经时不我待。   宋子穆似乎有些感慨:“安然,原谅我,好么?如果我做过或者正在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那是因为爱得不能自己。”   苏远辰听他这话被勾起了火气,隐约有发怒的迹象,纪安然却止住了他:“原本就是我欠你,只当是两清,不再相欠。”   两人离开之后,宋子穆自嘲道:我真不知道,当初告诉苏远辰你的心意,你们到底是会感激我,还是会恨我。可是,我却不愿意这么明白地与你两清呢。   纪安然鼓起勇气拨路谦的电话,居然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多希望,路谦会像元旦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或者像当初搬进她家里一样。强势而稳妥地攻城略地。   或者告诉他,这些令她心情不好的事情全部都与他无关。   望着天际变幻着形状的流云,纪安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敲了自己的脑袋。   没出息,这种时候竟然还会想他。   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高楼,站在下面一眼望不见顶。   纪安然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路谦,你不就是想我来向你低头么,我来了。   穿过旋转门,纪安然笔直走进大厅——这是路氏公司总部的大厅。纪安然挎着单肩包就要登高管专用的电梯,被保安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公司高管专用的电梯。如果您要去哪个部门,也请出示您的证件。”   纪安然说:“我要找路谦。”   极少有人在公司里直呼路谦大名,保安也拿不准纪安然是不是真的跟路谦有联系,将纪安然带到前台小姐那里,自己则站在一旁。   礼节性的微笑:“小姐,我们路总最近不在公司。”   “是不在,还是不见客?”纪安然追问。   “就算路总在公司……小姐您跟路总有预约么?”   纪安然察觉出前台小姐看自己的眼神犀利起来,也懒得跟她废话:“那么给我叫路谦的秘书。”   “这……”   她还为难?纪安然露出圣母一般的笑容:“那么麻烦您给路谦的秘书拨个电话,说一个叫纪安然的人在楼下等她,可以么?”   “您稍等……”   别人不认识纪安然,路谦的秘书是认得的。   路谦的秘书化着清淡的妆容,显出干净干练的模样,人又是七窍玲珑。见是“准总裁夫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连忙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纪安然扫视了一遍她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不用忙活了,我就是来找路谦的,你方便安排我跟他见个面么?”   秘书小姐回过头来,嘴巴长大得足够塞得下一个鸡蛋:“路总不在公司,您难道不知道?”   “他真的不在公司?那他在哪儿?”   “马尔代夫,据说是去过二十八岁的生日。只有他联系我们,我们联系不上他。”   “你知道他大概什么时间回么?”   “这个……具体他也没说,我们做下面的哪儿敢问?难道他出去没跟您说?”   “我们吵架了。”纪安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没打算来找他的,但是这件事情……我独自处理不了,这样吧,如果他联系你了,你能不能帮我递个话,说我来找过他?”   “没问题。”   短短几天,她周围的世界翻天覆地,犹如进入了冰川期,每个人都被冰封,看不见光。   她从没有想过,路谦会这样对待她。报复了她的变心还不够,还要将她周围的人一一打入谷底。甚至是——她的父亲,纪湮。   纪安然心急火燎地下了公交换地铁,晨露未曦的时候就跑着穿过自家小区大门,小区门卫看见纪安然离弦的箭一般的身影:“小姑娘晨练啊。”   纪安然没空理会他,风风火火,等不及电梯上楼梯,蹑手蹑脚开着走廊的灯在自家报箱里翻着。   “谁在那儿?”   纪安然兀自翻得投入,身后清朗的男声吓了她一跳,听出是苏远辰,她迅速回转过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怎么一大早回了?我还以为家里遭贼了呢,一早上不吱一声就翻箱倒柜的。”   “吱。”   她没耐心说笑,苏远辰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找什么?”   “今天的报纸到了么?”   “还没。”   纪安然像放开了口儿的气球,软塌塌靠在墙上:“吓死我了,远辰,今天的报纸如果来了赶紧藏起来别让我妈看见。”   “出什么事儿了?”   “哎,安然,你怎么一大早回来了,连灯也不开!”   “没事儿,我就是想吃咱小区外面的生煎了,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儿,就顺带回家里看看。”   苏瑾无奈地笑着摇头,按开了客厅的灯,朝卫生间走去:“这孩子,真是可以为了一张嘴跑老远。”鉴于纪安然的过往劣迹,苏瑾丝毫不怀疑纪安然的不纯动机。   纪安然冲着苏瑾的方向故意提高了音量,清脆的声音吵醒了苏林:“妈,我下楼吃早饭,顺带给你们带早饭回来啊。”   苏远辰要跟她一起下去,纪安然拦住他:“我们都走了一会儿报纸送过来怎么办!”   “……”   “报纸上登了我爸跟泰妍的事儿,我怕我妈看了情绪受影响。他们单位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妈的前夫是因为一个明星离开了她,那我妈还不被他们耻笑!这不是更年期来了感情比较脆弱么……”   苏瑾的老同学跟朋友都知道她与纪湮离婚的事实,然而他们的知晓止于纪湮出国。要是知道纪湮是以摄影家的职业跟明星恋爱上,苏瑾还不定被他们怎么笑话呢。   纪安然受过流言的伤,满心满腹的火气宣泄不出来,无法申辩,她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苏远辰用手心试探地擦了她的脑门的薄汗:“不要过分紧张,苏阿姨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这些事情,不可能对她造成伤害,再不济也还有我爸呢。”   纪安然知道纸毕竟包不住火,苏瑾单位的那些婆婆妈妈们又是八卦先锋,吃着白菜价的菜,却管着白粉价的事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纪安然一整天都窝在家里,思量着怎么劝慰苏瑾。   纪安然才不承认这是担心,她认定了只是因为这事儿的突然曝光与她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成年人就要勇于承担责任,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   她站在夕阳底下握拳,苏远辰不禁莞尔:“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相信苏阿姨的承受能力好不好。”   谁知道苏瑾回来跟完全不知情一样,跟苏林在厨房里做晚饭。   纪安然思前想后,莫非是那帮老太太的消息太不灵通了?   不大可能。   纪安然不敢直接问,在家吃过晚饭,见没什么大的波浪就打算回住处。苏远辰起身相送,纪安然站在门口对苏瑾跟苏林调笑:“真是鹊巢鸠占了啊!”   “嘿!是谁自己不想回来住的!”苏瑾手里的筷子还没放下,苏林笑眯眯地看她站起来作势激动:“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吧啊。”   虽然连日来并没有什么工作量的压力,饱受精神的煎熬也是一件极耗费心神的事情。纪安然只是觉得疲惫,不知不觉在地铁里靠着苏远辰的肩膀就睡着了。   初转醒,有半分钟的迷糊,视网膜上映射着眼前的人潮涌动,她在嘈杂声音里做了梦,以为自己枕着的结实臂膀是路谦的。   “睡着了?”苏远辰笑吟吟地望着她,目中若有春水涌动,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安然,口水……”   她连忙坐直,结果苏远辰手里的纸巾去擦拭唇角……哪里有什么口水!   有些恼怒地瞪回去:“远辰你……”   苏远辰食指戳中纪安然眉心,稍稍用力,在眉心揉搓开来:“老是这么心情不好,会老的很快的。”   穿越了几亿光年的星光还不如路灯光强烈,映在脸上毫无暖度。   纪安然两只手插在卫衣的衣兜里:“我没想过他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   苏远辰问:“你确定……是他?”   她把路谦离开前说过的话与现在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想,才明白也许因为路谦对她了解得太深入,才能每次都击中她的七寸。   他不过是要她的一次回头。   何必这般赶尽杀绝、不留情面。   人说君子绝交不出恶言,路谦却这般费尽心机。纪安然在心里狠狠骂他,不愧是商人。   然而路谦,你当真了解我的话,你就应该知我纪安然素来吃软不吃硬,一味的打压报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无非就是想报复我,要我回头么,那他为什么不见我,不联系我?”   苏远辰沉吟道:“他即使现在联系你,你会回到他身边么?”   毅然摇了摇头,将下巴缩进毛衣的高领里,纪安然停下脚步,用脚尖踢着地面,眼里有几分狠绝:“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苏远辰将她抱在胸口:“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我跟你在一起。”   “远辰,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可以为张可做点什么。”   苏远辰怔了怔:“你能做什么?”   “我爸爸不是留给我好几百万么,再加上张可家里的积蓄,我觉得应该可以把他爸爸的那笔钱凑起来了。”   “这笔钱并不是小数目,你想清楚了?”   纪安然抿了抿唇:“反正我现在也用不上。如果能帮上他的忙,至少我会安心一点。”   “安然,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   温热的气息吹得纪安然耳朵里不易察觉地痒,纪安然摇头:“你能留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帮助。”   纪安然第一次独自进富丽堂皇的珠宝店,几乎没被满眼亮晶晶的钻石黄金铂金闪瞎了眼。   导购的小姐把她迎进门,上下打量她之后,脸上挤出的笑容像是萝卜上的皱:“请问您需要看些什么,我可以帮您介绍介绍?”   纪安然将她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冷艳地将左手伸出来:“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能不能做出跟这个一模一样的钻戒。”   那是路谦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因为是路谦送的,她知道这东西绝不普通。   果不其然,导购小姐将她引到设计师面前,纪安然摘下戒指,让他看得更清楚了些。   “这戒指……”   纪安然直接把戒指摘了下来,设计师出于礼貌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对着光审视。纪安然觉得他做戏成分太重,颇为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如果不是仿制品……这枚戒指应该是全球限量的……”   纪安然不听那些虚的,单刀直入:“那它大概值多少钱?”   “这……我们还需要鉴定……”   “我没说要卖给你们,我只是问真品值多少钱。”   她一定是缺钱到疯了才会迫不及待地追问。   “安然?”   这轻佻慵懒的语调,从进门的地方传来,施方挽着一个美女,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纪安然不想居然在这里遇见施方,心虚了一瞬,将戒指从设计师手里拿回来,装作没看见他。   施方将纪安然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了然,挑眉一笑,直线迎上了纪安然的去路。纪安然心里不快,加快步伐,却被施方按住了肩膀:“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不怎么想理他,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跟你一样打算出墙。”   她故意说得恶毒,报施方的一箭之仇。   施方环视着珠宝店里的员工,最后才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却泰然自若:“你不是我路哥哥的小三么,你还能出哪家的墙?”   她咬了咬嘴唇:“施方,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跟路谦那个王八蛋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刚才放的戒指又算什么?”   纪安然把“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说顺了口,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这时反而被施方的话呛住,半天不知如何反驳。她心里的阴霾又重了一点儿:“你就非得跟我过不去么?”   施方眼光变得凛然起来,竟将身边美人弃之不顾,把纪安然拽到珠宝店隔壁的咖啡厅里:“是不是你们的订婚戒指?世界顶级大师做出来的钻戒,你拿到这种店来,你还可以让路谦更有面子一点么?”   “有什么,你还不是带着女人来这、种、店、里?”   “你简直暴殄天物。”   施方点的两杯咖啡被端了上来,纪安然不眨眼,眸色纯明,定定望住施方:“我是想把戒指卖出去。”   “路谦知道会生气,后果会很严重。”施方轻笑出声,白了纪安然一眼,“安然,你不够聪明,不要对路谦玩儿欲擒故纵的把戏。”   “谁跟他欲擒故纵!我们分手了。”   “……”   “我缺钱。”   纪安然原本以为张可家里的积蓄足够填补他爸爸的那块空白,后来事情却有了变化,张可妈妈估低了他爸爸的贪款数目。如此一来,即使纪安然把纪湮留给自己的卡都塞进去,也还是差了一百万。   “别开玩笑了,情人哪有不吵架的,跟着我路哥穿金戴银披翡翠,哪儿会缺钱!”   纪安然垂着头,说话声音低低的:“要是你最近看到路谦,拜托你帮我转告他,他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冲我一个人来行不行,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   施方把玩着手里的咖啡杯的动作停了,发觉事情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出了什么事?”   纪安然两手捂着咖啡杯。其实室内一点儿也不冷,可她还是觉得没有暖度。   施方拨了路谦的电话,关机状态。   “他人在哪儿?”   纪安然摇头:“他秘书说他在马尔代夫,联系不上他。”   “他没有告诉你他离开,你们真的分手了?”   纪安然把路谦离开后她身边发生的这些事情简要告诉施方:“我又不是他老婆,他去哪儿不需要给我打报告。”   施方听完纪安然的叙述,“不太像是路谦的做事风格啊,他没有这么沉不住气的。”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那男人在爱情里完全没有理智跟逻辑可言,做出什么事儿来都是正常的。   纪安然不接下句。   “你需要多少钱?”   “啊?”   声音细弱蚊蝇:“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   “还不了的话,我要你的一样东西。”   “你不要放高利贷,还有人情债我也不会肉偿。”   “就你那A-cup,谁要你肉偿!”施方一向觉得,可以被怀疑人品,却不能被怀疑品味,“把你手上的戒指放我这里,可算公平?”   就像是黑暗里蓦然生出一道亮光,纪安然抓住一棵救命稻草:“施方,你真的肯借给我,不是耍我?”   “所以我问你要多少啊。”   “一百万。”   “我还当是多少!”施方翘着二郎腿,“这点小钱,你把卡号告诉我,我让人给你转账过去。”   “谢,谢谢你。”对他说谢谢,怎么都觉得别扭。   施方将手掌摊开,放在她面前:“戒指。”   “可是我收到的只是你的空头支票啊。”   “你觉得我会像是欠你钱的人么?”   “不,不像。”她怎么会像复读机卡了带一样地说话。吞吞吐吐摩挲着戒指光面,精细的环经过手指的骨节时被咯了一下,才一咬牙,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目光从施方脸上与自己的手指间来回了几个轮回,才小心翼翼地递出来。   施方瞅着,阴阳怪气地笑:“怎么,舍不得啊?”   让他笑笑又不会掉几块肉。看在施方今天帮了大忙的份儿上,纪安然不跟这地球人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9      施方通知纪安然钱已经打到她卡上之后,纪安然就跟苏远辰火速赶去了张可家。纪安然将自己的卡硬塞给张可,张可推拒了半天,纪安然最后不耐烦了:“就当是我借给你的行不行?反正我现在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关键时刻钱要花在刀刃上!”   苏远辰从旁帮腔:“我们正在帮你找律师,你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要客气也留到以后。”   张可推不过他们,只好接了下来:“我日后一定还给你。”   纪安然点点头,故作潇洒地离开。   苏远辰拍了拍纪安然的脑袋:“安然,真是太善良了。”   她善良么?纪安然不置可否,颇为感慨:“钱这东西没了可以再挣,我的朋友却是失去一个就少了一个。”   那天离开的时候,施方对纪安然说只要他联系上了路谦就给纪安然消息。   一个星期过去了,纪安然经朋友介绍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八卦杂志,也算是暂时寻了个落脚之处。可是施方在第二天把钱打给她之后就没有任何关于路谦的消息给她。纪安然隔天地从施方那儿打探路谦的消息,施方仍然说没联系上路谦。   纪安然不知道施方是真的没有联系上路谦还是不愿意告诉她。但是如她所愿,周围不再有人被城门那一把火殃及。   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再报复了,还是让她喘口气。   失去了钻戒光环的手指,很寂寞。   施方那句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纪安然已经分不清对路谦说出分手的自己,到底是在欲擒故纵,还是真的有一刻想要与他划清楚河汉界。   她只知道,竟又梦见了他。   纪安然心惊胆战,冰凉的手指覆上眼皮,令她清醒了一瞬,止住跳动的眼皮。   她跟施方一起去了路谦新买的别墅。   对岸桃花枯叶落尽又长出新枝,门铃久按却没有人理会。纪安然在门口逗留许久,小区保安狐疑地问她找谁,告诉她这个房子的主人只是把东西搬进来却没有入住。纪安然不甘心,将前后风景都看遍,每个角度都想寻找到路谦存在的蛛丝马迹。   施方倒吸了口冷气,后悔带纪安然来,拖着她回车里:“说了他不在,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纪安然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回轮到施方慌了神:“喂喂……你,你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保安又一次从他们身前走过。那保安看施方也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没有明目张胆地强势围观,只是一次又一次装作路过,却偷偷回头观察他们俩的举动。这就足够施方尴尬的了。   可怜自诩翩翩浊世家公子的施方还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纪安然扫了一眼他递过纸巾的手,拽住他的袖子,将眼泪狠狠擦在上面泄愤。   “你……!”   对着这样子的纪安然,不论是谁也发不出脾气。   “他既然把房子买下来了,一定会回这里的吧?”   “你想做什么!”施方警觉,她莫非有蹲点的职业病么!   被人当成神经病看的滋味不好受,纪安然连忙辩白:“我就随便问问而已。”   施方眼神轻佻:“安然,你不是跟你哥在一起了么?你还指望着路谦回来,是不是太水性杨花了一点儿?”   “明明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的人是你好吧!”纪安然嫌恶地推开了施方的手,心里黯然一瞬。   “你老实告诉我,即使这些事情都是路谦做的,你是不是还喜欢他、你是不是能接受他这翻云覆雨的脾气?”   就像一下子从轻音乐切换到了重金属,施方骤然的严肃把纪安然吓到了,结果真的就“老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点儿想见他。”   可是她喜欢的是苏远辰。   苏远辰远在天边的时候,路谦在身边填补了她的寂寞,将她对苏远辰的想念溺死在浓浓蜜意里。可是苏远辰回来了,她跟路谦就应该结束了。即使再对不起路谦,她也该快刀斩乱麻。   身边的施方舒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丫头,我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但是你跟路谦不一样。如果能爱,就一定要珍惜,不要再两端鼠首,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安然平视前方,装作没听见施方的话。   她承认她不是个好女人,更对不起路谦。   她跟路谦恋爱的几率本就是祝英台与罗密欧认识的概率,要跨越时间再跨越空间克服各种阶级障碍。像她纪安然这样的人,就应该被路谦一脚踢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果真如那句话所说——爱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爱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什么?   因为苏远辰,她伤害了宋子穆,又刺痛了路谦……她跟苏远辰已经近在咫尺了,可是怎的却没有她所预料的被幸福感塞满胸襟,反而总是无端想起路谦的笑颜?每每想起,却又夹杂着怅然若失的心痛。   玻璃外的天空湛蓝一片,犹如一块巨大的翡翠,纯净的琉璃水色,没有一丝瑕疵。   白色的飞机平滑飞过视线,在宁静天幕上拉出白线,像是刀锋切开的伤口。与天空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   机场里记者云集,被挤得水泄不通。   面对着的人潮,纪安然有些犯晕。心里连连叹气:不就是钻石老王五跟娱乐圈的明星那点儿花花事儿,看别人的戏、过自己的生活,这么拼为了什么?但是这种花边新闻就是有人喜欢看,偏偏喜欢看的人还是他们的衣服父母。   人堆里的二氧化碳浓度太高,每个人都被迫进行光合作用。高跟鞋抵得脚后跟疼,纪安然举着相机在人群里举步维艰。   吃奶的力气都使光了才抢占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又被告知航班因某地的天气原因晚点。   纪安然认命地想找个地方歇歇再说,结果发现周围个个都是精兵猛将,精神抖擞地严阵以待。   她只差没随便拉个人问:“兄弟,跟哪家医院打的鸡血呢?”   正胡思乱想间,有人喊了一句这趟航班只是个幌子,人已经到了,就刚才那趟飞机下的。   拍不到这个照片她估计会很快走人吧!可是纪安然就是提不起精神,还不如打网游来得有激情,她机械地在人群里拖着步子前进。   只觉得人潮里蓦地出现一股漩涡,猜想是被众星拱月的明星走出来,可是纪安然踮起脚尖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左右两边不断有人挤了过去。   纪安然被排到了边缘,身后寥寥几个人还在钻头不顾屁股地往里走。   炸开了的锅一般,纪安然来不及反应,身侧大力贯来,不知道谁的手推了她一把。纪安然在心里问候了一下那同行的祖宗,踉跄了几秒钟——谁他妹发明高跟鞋这东西的,这不是坑爹吗!   身体与大地亲密接触,纪安然的相机掉在地上发出脆响,正要撑着身体爬起来,下腹传来一阵揪心的绞痛。   下意识地将手抚上小腹,里面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   感觉两腿之间有温热液体流经,纪安然心里惊骇莫名。她生理期一直不是很规律,两月没来大姨妈自己都没在意,这下子真的丢得大。   人声如潮水,四面八方都是含混不清的声音。   纪安然睁开眼,想爬起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却眼前发黑,手脚都失了力气。她只当是血糖过低偶尔的症状,休息一会儿就会恢复正常,然而却控制不住大汗淋漓、四肢厥冷。不知不觉中模糊了意识。   纪安然是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醒过来的。白的被单跟墙裙,光线明亮得晃眼,纪安然头脑里还隐约有喧闹的声音回荡,慢吞吞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的场景。   手在被单下,感觉被什么东西握住了,纪安然定了定神,看见坐在床前椅子上的苏远辰。苏远辰握着她的手,声音照旧温柔:“安然,你可算醒了。”   “我怎么会在医院?”   “你在机场晕倒,被人送到医院联系上苏阿姨,苏阿姨在外地出差,今晚才能赶回来,让我先来照顾着。”   喉咙干涩,苏远辰起身放开了一直握住她的手,去倒水。正巧护士进来查房,对躺在床上的纪安然说:“一会儿你有一个手术,请准备一下。”   纪安然震骇:“什么手术?”   护士冷淡地望她一眼:“刮宫”,直接关上门走了出去。   纪安然满眼的难以置信,似乎缓不过劲儿来,脑子里盘亘着混乱场面里自己的尴尬,她当那是大姨妈,结果却是……小产了?纪安然不愿意相信。果然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何雅婷身上就是闹剧,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悲剧。   苏远辰一直在医院看护,他是知道一切了么?   她跟路谦……苏远辰知道她跟路谦有过孩子之后,会怎么想她?   苏远辰端着水杯过来,纪安然苍白着脸色,挣扎起身:“我不要做这手术!”   “安然,你流产了,这个一定要清理干净。”苏远辰的表情比纪安然平静得多,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在安静的病房里流淌。   “我不要!”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掀开被子下床。   苏远辰把杯子搁下,拦腰抱住了纪安然。她才从被子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暖度,只有贴近她的苏远辰知道,纪安然在微微发着抖。他舔了舔嘴唇,双臂手得更紧:“别怕,医生说是无痛的。安然,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靠在苏远辰怀里,纪安然却有些魂不守舍:“即使……我跟路谦……”   苏远辰将她抱回床上:“安然,我既然决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不介意你跟路谦发生过什么。”   “远辰……”她嘴唇诺诺的,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苏远辰怀里的感觉就像是伤口泡在了温水里,疼得无处着力,偏带着熹微的麻痒。   冰冷的利器在体内,像是要把灵魂与肉体抽离。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却越发眷恋他怀里的温暖。   身体已经麻木了,手术真的不怎么疼。   胸腔里却疼到窒息,疼得欲哭无泪。   出了手术室,纪安然死死拽住苏远辰:“他们说的不疼,怎么这么疼。”   苏远辰没办法感同身受,紧紧将她按在自己胸前:“都过去了,啊,安然,乖,不哭。”   纪安然不愿再在苏远辰面前表现得太脆弱。咬着唇,眼底凉薄一片:路谦,你赢了我们的战役,却失去了我的心。   苏瑾来医院的时候苏远辰趴在纪安然床边陪护,纪安然却没有睡着,眼珠随着苏瑾的身影转动。   苏远辰睡得很轻,听见响动就醒了。苏瑾把保温桶递给苏远辰:“你们俩都还没吃饭吧?”   隔着床上的纪安然,苏远辰接过东西,瞄见纪安然对他使眼色询问什么。他没看懂,倾过身子:“怎么了?”   苏瑾把纪安然扶起来,见她眼圈都是红的,连带自己也红了眼眶:“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这是多受罪的事儿……”   开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纪安然其实最不愿意让苏瑾知道。   倒不是怕苏瑾责备她。纪安然虽不能感同身受,却知道这些年苏瑾其实过得也颇为不易,纪安然小时候在小区里无恶不作野得没边儿,拔别人自行车的气门芯、跟男孩子打架。   而纪湮跟苏瑾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直接导致了纪安然从小就喜欢粘着纪湮。纪湮离开之后,纪安然亲眼看着苏瑾将纪湮的东西都清理掉,再习惯苏瑾带一个陌生叔叔回家。   从起初的抗拒到渐渐妥协到最后笑着祝福,母女之间的摩擦冲突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所以如今作为一个成年人,纪安然觉得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尽量不给苏瑾制造麻烦让她多操闲心。   纪安然唇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艰难地完成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妈,我没事,人都要在打击中成长。”   她不说话还好,一贫嘴起来,苏瑾就觉得心酸。   纪安然见苏瑾眼圈也红了,连忙坐起身来。却听她“咝”地抽了一口气,苏瑾被她这一个打岔弄得紧张起来。苏远辰温言说道:“躺好,别乱动。”   纪安然从善如流。   苏林煲好的汤,纪安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还不忘记提醒苏瑾:“别告诉我爸。”   她不想,让他在万里之遥干着急。   苏瑾忍着心里的难受,点头,给她喂了一勺汤:“你跟路谦是不是吵架了,怎么这种时候都没看见他?”   纪安然心道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我们分手了。”   “我就说太有钱的男人靠不住,你还不信!这回……”苏瑾把后半截子话生生吞了回去。   纪安然倒是无所谓一般:“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傻逼,张爱玲还嫁了胡兰成呢。”   说完之后才发现这句话是路谦教给她的,如今却用到了路谦头上。她马上改口:“妈,您也别怨他,是我甩的他。”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们前几天还如胶似漆,怎么说分就分了呢!你们这些孩子!我还觉得路谦比你大做事稳重些,怎么他也跟着你胡闹!”苏瑾一着急一上火说话就跟放机关枪也一样,纪安然觉得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苏远辰说道:“阿姨,这事儿咱回头慢慢说,安然这不是还在医院里呢!”   “哦哦,对,还是远辰周到!”   苏瑾坐下来陪纪安然闲聊,纪安然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又不好直接催她离开,只好转弯抹角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闲扯,扯到最后索性跟苏远辰聊起了新番的动漫。苏瑾果然插不上嘴,觉得没意思。   苏远辰不好意思看苏瑾干坐在一边,时不时转移一下话题。谈话间纪安然才知道苏瑾是看到了报上泰妍跟纪湮恋情被曝光的消息的。只是纪安然从来不知道苏瑾这平时看上去总风风火火的小老太太能对这件事情淡然处之。   眼看时间不早了,苏远辰提议说:“苏阿姨您早点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安然。”   “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妈,你一把年纪了,在这里陪个夜第二天腰酸背疼,我还得来伺候您,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远辰在这里就可以。”   “是啊,苏阿姨,我在这里应付得过来。”   苏瑾见纪安然还有力气说笑,心里稍稍放心了些,也不计较纪安然的口无遮拦,对苏远辰说道:“那可麻烦你了。”   苏远辰点头:“应该的。”   “安然你指挥起远辰来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纪安然不知道苏瑾是有感而发呢,还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端倪。反正纪安然还不打算摊牌,挥着手送苏瑾离开。   她重新缩进被窝里,苏远辰把她背后的被子掖好,亲了亲她的额头:“安然,早点休息。”   纪安然却趁势拽住了他的袖子:“远辰,你说我妈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事儿?”苏远辰反问她:“什么事儿?”   “就是我们的事儿啊。”   “苏阿姨要是真的看出来了也好,先有个心理准备,我们摊牌的时候阻力也会小很多吧?”   纪安然说:“你看,我妈平时看起来忙于工作什么都顾不上的样子,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我爸跟泰妍的事见了报,肯定有人在我妈耳边嚼舌根。但是到了她那个年纪,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活得踏实。我始终跨不过这一个坎儿,没办法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是你能认识到这个问题,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啊。”   苏远辰看了看时间,催她睡觉,纪安然却眼睁睁看着他,委屈道:“我睡不着。”   “那要怎么办?”   “你给我唱催眠曲讲故事……”   这是划着木盆漂过太平洋的难度。她是故意的吧……苏远辰心里咯噔一下:“选项C是什么?”   “我开玩笑的。”   见她是真的睡不着,苏远辰只好陪聊,触了触着她的侧脸:“安然,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吧?”   “哈?”   “我知道现在这个工作不是你的初衷,你认识的影视明星双手双脚数得出来。”   她想说,她现在能找到这个工作其实很不容易。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唯独路谦让她栽了一个大跟头,身心俱毁。   她更知道,苏远辰是心疼她,还顾着她的骄傲,才将话说得这般委婉。   纪安然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才说:“远辰,你带我去日本好不好?我想暂时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度假。”   苏远辰欣然答应:“我明天就去给你办签证,你身体恢复好了我就带你走。”   纪安然之前在医院住了两三天就回家修养,苏远辰鞍前马后,照顾得无微不至。   纪安然半夜起来去厕所的时候听见房间里还没睡下的苏瑾跟苏林说话。   听墙根很不道德。她本来也是没有打算听,可是话题是关于自己,就不自觉地把耳朵上了门缝。   苏瑾对苏林说:“咱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好得有点儿过了?”   “那还不好么,难道你想让他们跟其他组合家庭一样,成天吵吵闹闹?”   “我哪儿是那意思啊,可是你看远辰这孩子,长相事业头头都好,人际关系处理得也好。可是,你说他对纪安然的关心,是不是太过了?”   苏林坦然笑道:“是你想多了吧,别看两个孩子有时会做傻事儿,但终究是明白人,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可是我就觉得不对劲,远辰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他没跟我说,孩子那么大了,总得有点儿自由的空间吧。”   “苏林,我可不是没提醒你啊,你对远辰放任政策,这孩子现在这么出息,那是你的造化。可是远辰这次回来快一个月了,他学业不耽搁啊?他还是订了婚的呢,现在的年轻人,哪一天离得了热恋对象?”   苏林沉默了半晌,没有做声。   纪安然正打算离开,苏林才开口说话:“这么说,这俩孩子,真的……?”   “我瞧着不大对劲。”苏瑾摇头。   “其实要真是这样,这也是这俩孩子的自由。”   “苏林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什么都迁就着孩子啊!”   “远辰的妈妈去得早,他从小就懂事,用不着我操心。我当初正不知道怎么向他摊牌我们俩的事儿的时候,是他主动问我的。”   苏瑾板起脸来如临大敌:“那你的意思是,这俩孩子要是看对眼了,咱就掰了是不是?”   “……”苏林看着她,不做声了。   听声音纪安然就知道苏瑾生气了。   苏林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苏瑾,我没这么说,这俩孩子也许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感情,咱也不要把问题想复杂了啊。早点睡吧。”   纪安然冻得打了个哆嗦,才想起来上厕所。回来后却无论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苏远辰,我纵使可以不顾伦理……却不愿拆散他们这对老来夫妻啊。   你是不是也是一样呢?   我们还年轻,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以选择相守的那个人,可是我们的父母,却已经垂垂老矣。他们这代人,前半生经历坎坷,什么不幸的事儿都给赶上了,又赶上了我们这对子女,连一个执手偕老的晚年都可能会失去。   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事后纪安然亦一直鼠首两端,她有多想成全苏瑾苏林,就有多想从苏远辰那里找到幸福,心理天平摇摆不定,转眼到了三月初春薄寒时节,苏远辰把签证办了下来。纪安然收拾好行李物件,打算跟着苏远辰离开,才告诉苏瑾:“我打算跟我哥一起去日本散散心。”   “哎,什么时候去?”   “今晚的飞机,票已经买好了。”   “你行啊安然,先斩后奏是吧!”   纪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怕您多操心嘛!”   尽管纪安然素日以来都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可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苏瑾知道纪安然其实有太多的放不下,也许给她一段时间出去修养,对她有好处。然而想到纪安然与苏远辰的关系,她又有些忐忑。苏瑾跟苏林对视一眼。   苏林朝她点了点头:“出去散散心也好,让你哥照顾好你,别玩儿得太累。”   苏远辰的体贴,是不是跟苏林有莫大关系呢?   “你打算去多久啊?”   “少则十来天,多的话……不定吧。”   “安然,散散心就早点回来啊,别麻烦你哥太久,他都是快结婚的了人,你在那儿长住也不好。”   纪安然收拾着东西:“我知道了”,面对着欲言又止的苏远辰,“我该给楼姐姐带什么礼物啊?”   苏远辰噗地笑出声,摸了摸她软发:“你都知道要给人带礼物了,真不错。”   纪安然嘿嘿笑了两声:“那是!哥哥这么讨人喜欢,我老吊车尾那不是给你脸上抹黑么!”   苏瑾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路上注意安全。远辰,麻烦你了。”   苏远辰点点头:“应该的,阿姨不用客气。”   临登机前纪安然坐在候机厅里,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远辰起身去给她拿本杂志,纪安然摇头:“我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哪儿有心情关心国家大事?”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心情,在离开之前并未放松。   苏远辰有点儿担心地望住她:“安然,你有电话。”   “啊,哦。”   她接起来,居然是施方打来的。   他在电话那段略带点儿神秘地说:“安然,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纪安然用脚趾都能想到他所谓的“好消息”是什么,可是她捂着电话沉默了三秒,才轻声问:“路谦回了?”   “虽不中亦不远!他快回了,说有很多事想等见了你的面再向你解释……”   听得出来施方是真心为他们俩高兴。可是纪安然却不忍再听:“施方,已经迟了,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可能挽回什么了。”   施方哪儿是容得下热脸碰人家冷屁股的人,在那边儿也有点儿生气:“纪安然!宋子穆不是已经把张局的案子接下来了么,事情也都平息了,你们至少见个面……你们这些女孩子到底走在想什么,路谦既然回来,你们总要给对方一个机会,好好谈一谈对不对!”   素日来的休养生息,她才能直视那些伤害,平心静气:“你觉得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么?如果不是张叔叔的事情才定下来,我早就离开了。请帮我转告他,我已经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之间也不再有任何联系。”   “你说……孩子?你们有孩子了?”   “是的,我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了。施方,这种感觉你们男人体会不到的。”   “喂,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就是那么回事儿吧,我现在在机场,打算离开一阵子,旅游一趟放松心情。”   “去哪儿?”   “去路谦手眼不及的地方。”   “你等着,我就来。”   她能听见电话那端的呼呼风声,施方是在车上。   施方挂断了电话,纪安然也没再拨。   施方赶去候机厅的时候,纪安然听见候机室里施方朝她吼:“纪安然你这个胆小鬼,路谦捧着你宠着你的时候你就无法无天,他不就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冷落你了么!你不就是想逃避么!原来你是这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   这个没风度的小男人。   纪安然走过通过入口,没料施方如此不要形象,正要回他,却被苏远辰大手一展,拉着她走出施方的视线:“没时间了,别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0      从一万米的高空俯瞰大地,脱离逼仄空间的束缚,石头森林变得无比渺小。放眼看名山大川,胸襟生出三分豪气,竟觉得可以尽忘前尘,与他共度余生。   然而回落到地面的陌生城市,心底涌出一丝胆怯。   淡淡的音乐声,浓浓的咖啡香。楼湛在晒着太阳搅着咖啡。   苏远辰跟纪安然一个人拖着一个行李箱,手拉着手走在阳光下。走廊里蹲着一只黑猫,亲昵地朝他们的方向蹭过来。纪安然手指逗着猫下巴,苏远辰凑过来:“你还真是受欢迎啊,邻居家的猫平时我们怎么逗它都不理。”   纪安然默不作声地笑笑,提着猫的两只前爪就要把它搁在自己膝盖上。   门被拉开,楼湛脸上写着坦率的惊喜:“远辰,回来了?咦,远辰你怎么不在电话里告诉我安然也来了?”   “我是临时决定来的,出了点事儿,想来避避风头。”纪安然歉然道。   苏远辰把东西放好,坐在楼湛对面说:“楼湛,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楼湛眨着眼睛看回来:“这么郑重,是又有地震情报了吗?”   纪安然猜到苏远辰要说什么,手一松,那只猫被她骤然放下,爪子在她牛仔裤上抓出一条抓痕。   “有没有抓到你?”楼湛起身问她。   纪安然摇头笑笑:“没事儿,只是裤子划破了。”她坐在苏远辰侧身,这时不着痕迹地按住苏远辰的手,面向楼湛,“楼姐姐,我哥是想跟你商量我在你们这儿住一阵子,你看可以不?”   “安然你……”苏远辰没想到她会打断先前定好的计划。   楼湛笑颜如花:“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远辰你真是的,大老远的,安然能来玩儿我当然也很开心。今天才回来,你们很累吧。安然你就放心住下,我们有空就带你四处走走。我去看看洗澡水的温度怎么样。”   纪安然感激地露出笑脸,“那就麻烦楼姐姐了。”   “你忽然这样是怎么了?”苏远辰有些诧异她的反复无常。   “我不知道……就觉得我们这样,对不起楼姐姐。”   “那我脚踩两只船就对得起她了么?”从来温和的苏远辰这次竟然也厉声问她的时候,令纪安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知道,纪安然不愿意直面楼湛,正是因为对他们俩的感情有太多的不确定。   互相喜欢,并不是在一起的充要条件。   纪安然眼神黯了黯,脸上浮现出为难的样子,苏远辰转瞬就心软了。   以为离开就是改变,却不过只是换过地方将旧的自己复制。纪安然想起施方当时骂自己胆小的话。不以为意地笑笑。她也知道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不过是从自己活累了的地方去别人活累了的地方。纪安然眼都不带抬的:“哥,我曾经很想跟你在一起……很想很想……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你了。”   苏远辰的眉深深锁了起来:“安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谎?”   纪安然眉眼清秀如画,嬉皮笑脸:“哥,我当年真的好喜欢你,一直都不敢告诉你……可是人总是会变的,你看你看,时间就是把杀猪刀!”   她笑出声,想用婉转的声音掩饰心里的不安。   那么那么深爱着的苏远辰,总是微笑着包容着她一切的苏远辰……只要往前跨一步,就属于她了。   可是她深深知道,苏远辰接受她,是以楼湛的退出为代价的,而更大的代价,则是苏林与苏瑾的分手。   如果她跟苏远辰得到了成全,而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幸福,她最终也会不开心啊。   “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远辰这么辩才无双的大才子也被安然说得愁眉苦脸哑口无言了么?”楼湛走到阳光下,促狭地望苏远辰。   苏远辰却走神了,纪安然不知道楼湛是不是听见他们说的话,这个时候一味推说反而太着痕迹。纪安然推了推苏远辰,把话说得半真半假:“在说我的资深萝莉时代是多么迷恋苏远辰,令他心花怒放,现在已经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楼湛笑话他:“远辰,我三生有幸,遇上了你,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纪安然洗过澡穿着舒服的睡衣,在浴室里拿着干毛巾绞头发。听到客厅里楼湛跟苏远辰观看电视节目而发出的笑声,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   她走去客厅,语调略显夸张:“我洗完了,真舒服。”   苏远辰拍了拍楼湛的后腰:“去洗吧,你洗完我洗。”   楼湛回身,与苏远辰唇角相碰:“好。”   纪安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滚筒,往里加着洗衣液。   苏远辰看她倒腾,径直走过来按下几个按钮:“我回头用便签贴在上面把中文标注出来。”他鼻下就是纪安然刚洗完的发香。她闷闷不乐挑着洗衣机的样子显得寂寞,苏远辰心里不过意,执着她的发梢:“天凉着,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吧。”   洗澡水持续着刷刷的声响。   苏远辰的声音带着魔力,轻而易举将她蛊惑。   温热的风吹在脸上,苏远辰修长干燥的手指不时从脸侧脖后掠过,拉着她的发丝,将热风吹进去。   簌簌风声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是纪安然不愿意用言语来打破的温馨。   跟苏远辰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弥足珍贵,却都注定要成为回忆。   纪安然从前是那么害怕这时刻的失去,怨恨着上天对她的刻薄。如今却只是想,眷恋着在他身边的每一分一秒,将他们珍藏成最美的回忆,待她攒足力气,便勇敢的、带着微笑去告别。   所以她握住苏远辰的手:“可以参观你的书房么?电视节目好无聊。”   语言不通带来交流的无奈,纪安然一听电视节目里的日语就觉得头疼。如果不是她太贪玩,就该跟苏远辰一起多学一门外语的啊!   他们的书房像是画了个三八线,分成两类。苏远辰的专业书不是英文论著就是日语论著,塞满了两个书柜,楼湛的书也都是专业的漫画技巧跟一些画册,底层摆了两层漫画。纪安然瞅见,嘻嘻一笑:“哈哈,总算可以不无聊了。”   苏远辰以为她会抽漫画出来看,她却抽了楼湛的速写本。   她笑着拿在手中扬了扬,问苏远辰:“可以看么?”   苏远辰耸肩:“我都没看过哦,要尊重主人的隐私。你知道他们这种专业人士,是可能拿素描当做日记来写的哦。”   “那我还是等楼姐姐洗完澡再问问她好了。”   洗漱间里发出嘭的撞击声,隔着一个客厅,苏远辰跟纪安然听了还是很提神。同时迈步出去,苏远辰拍着磨砂玻璃:“楼湛?”   “没事儿,撞了一下。”   “撞到哪儿了?”苏远辰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楼湛从里面拉开玻璃门,走路有点儿一瘸一拐的:“膝盖撞门板上了。”   苏远辰索性将她打横报上沙发。楼湛靠在沙发上,双腿搁在苏远辰的腿上,苏远辰捋起她裤脚发现她膝盖上的青紫了一片。他责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纪安然还站在原地。楼湛不接苏远辰的话:“哎,你可让安然笑话我了啊。”   纪安然被她这么一提醒才觉得自己站在一旁有点傻:“没有的事儿,哥,你们家擦跌打撞伤的药搁哪儿了,我去拿?”   苏远辰呃了一声,像是在思索药的位置,又像是不明白该对刚才的情况作何反应,连忙亡羊补牢地说道:“在我房间的床头柜里。”   纪安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隐约有点儿尴尬,赶紧转身跑开。   翻箱倒柜,对于她这个不识日语,单凭包装外形来判断是那种药的能来说,找出来真的很有难度。   “安然,你找到没有啊!”   苏远辰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纪安然无法,只好宣布结果:“远辰,我不认得……”   “啊,是我疏忽了!”苏远辰一拍脑门,走进房来找着药。   风风火火地进来,又雷厉风行地出去,苏远辰没注意到纪安然的一点儿古怪。   早上睡到自然醒,恰逢苏远辰跟楼湛起床的时间。   梳洗过后化了淡妆,早餐是简单的面包牛奶。面包是自己烤制,蓬蓬软软,牛奶很新鲜,纪安然吃得很惬意。   吃过早饭,苏远辰跟纪安然一起去购物,楼湛留在家休息。   异国的超市里,纪安然不时向苏远辰请教手里的物品是什么,好奇心十足。这样逛了半天,终于采购齐全。   两道身影被日光拉得很长,纪安然跟苏远辰一人拎着一个便利袋路过一路一人高的围墙。   她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苏远辰也不禁被她的欢拖感染:“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   “原因不明地,大概是最近天气很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环保确实好,天清草绿,与她从前待过的那个城市完全不同。   便利袋被里面什么东西的包装划破了,东西哗啦啦地散了一地,却丝毫也不影响纪安然心情,一样一样捡起来往苏远辰手中的袋子里塞。剩下的实在塞不下去,就只好抱在怀里。圆筒的东西滚出去很远,纪安然挠了挠脑袋:“我去捡。”   他看着她生动的背影,视线多了几分暖意。   苏远辰腾出手来整了整便利袋里的东西,却好一会儿都没见纪安然回来。   这个笨蛋是不是又走错了与家的方向南辕北辙了?   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只好去寻她。   纪安然捡回来的东西还拿在手上,却在别人围墙边上做贼一般偷偷朝转角看什么。苏远辰空不出手来拍她:“干什么呢?”   她没回头:“没什么,好奇心害死猫的事儿,我们回家。”   纪安然推着苏远辰的后背,迫他转身。她脸上的笑太过僵硬,苏远辰一眼看出端倪。朝她背对着的方向走过去。   楼湛站在转角的地方与一个陌生男人说着什么。   说的是日语,纪安然基本听不懂。   那是个高个子的日本男人,声线迷人,看起来也是风度翩翩。男人搂着楼湛的肩膀,两人边走边聊着什么,单看他们的站姿,似乎关系颇为亲密。   纪安然捡东西的时候听见声音颇似楼湛的,就不由得凑过来看看了看,一眼之后就看了第二眼……这可恶的好奇心终于连苏远辰也吸引了来,真的非她初衷。   反正是看见了。纪安然心想,她跟那个谁,只是在一起抱了抱,路谦就泡进了醋坛子,楼湛这样,苏远辰是不是也会吃醋呢?   苏远辰原地愣了一会儿,纪安然说道:“他们在讲什么?是工作的事儿么?”   苏远辰摇了摇头,唇线抿直了一些,干燥的唇间发出唔地沉思声。   他们俩人在围墙之后,只见楼湛朝前走了两步,拉开自己与那人的距离。挽着她肩膀的手空了,楼湛回转过身,朝他保持着善意地微笑:“御免ね、私は好きな人がい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趁着那人还在发呆的时候,楼湛朝他礼貌地鞠躬,疏离地拒绝,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人翻译,纪安然却听懂了。   也许是风凉,被吹得神经有点儿麻木了,纪安然跟苏远辰都在原地没有动。   好半天,苏远辰拍了拍纪安然的肩膀:“回家吧。”   点头,跟在苏远辰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空旷。纪安然垂着头,忽然拽住苏远辰的衣角:“远辰,我……打算过段时间回家呢。”   “嗯?”   “不必勉强了。”纪安然在进苏远辰的门前,脚尖在地上顿了顿,却迟迟迈不出去。隔着前庭,她能看见楼湛在房子里收拾东西的身影,“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一起来这里就是一时冲动。苏远辰,我不能不顾我妈妈的感受,你也不可能不顾楼湛的感受。我们俩,只是在这里上演了一场闹剧。”   想起自己的可笑,心里惶惶然。   相较于楼湛拒绝别人拒绝得那么爽快,自己还赖在苏远辰身边的罪恶感不可言说。   从一段感情的桎梏里逃离,想要寻求一直以来的爱恋,却发现根本没有这种胆气去爱上他。   此刻一臂距离的苏远辰,就像是水中的弯月,看着那么近,唾手可得。可是她知道。一旦触碰,只是一潭碎影。   也许一开始她的逃离就是一次错误。   苏远辰没有看她:“安然……”   “哎,你们俩怎么在外面站着,拿着那么多东西!”清爽的声音打断了苏远辰的话,纪安然迅速回眸对楼湛解释道:“走到半路便利袋破了,我们一路抱着回来的,正在说你是不是会笑话我们。”   楼湛接过苏远辰手里的袋子,抱在怀里:“远辰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的事儿。”苏远辰敷衍地笑笑,“在为最近的课题头疼着,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楼湛温柔地笑道:“你啊,就是太专心做学术了,所以才会这样。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肩膀放松一下?嗯?”   苏远辰还有点儿发愣,纪安然朝他拼命使眼色,他只好点了点头:“啊,真是辛苦你了。”   楼湛调侃道:“苏远辰你还学会跟我客气了啊。”   纪安然从旁拿着上次看见的楼湛的速写本:“楼姐姐,这个本子可不可以借我看啊?”   楼湛目光在封面上浮光掠影地一带而过:“可以的。”   纪安然当下挤到苏远辰身边:“哥,你看,楼姐姐答应了哦,我没侵犯人家隐私,我是有道德的人!”   苏远辰说了一个纪安然也知道的笑话,他说,你记得Big 棒里谢尔顿说过什么话么,他说,我没有神经病,我妈妈带我去看过。   纪安然佯嗔,仔细一想,自己的话还真去谢尔顿那句话异曲同工,头一扭,看楼湛的速写去了。   第一页,那背影似乎有点熟!   第二页,这侧像莫非很大众?   第三页往后,轮廓渐渐清晰,开始有了正脸……她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那是楼湛画的苏远辰。他笑着的、不笑的、思考问题的样子、与人争辩的样子、球场上的挥汗如雨、法庭上的严阵以待……每一页都是苏远辰。   纪安然看着本子里的每一页,都像是一场邂逅,她忘记了去称赞主人的画工:“好浪漫。”   楼湛笑着摇头:“才不浪漫。”   “咦?”   “那时候你哥哥可傲娇了。”   纪安然心里的感受莫可名状,却抵不过好奇心:“天呐,莫非也是你追我哥的?!”   楼湛点头:“总要有一方主动啊,那时候你哥一心钻研学术,完全是资深宅男一枚,只要一天到晚守在图书馆,总会看见他的身影。”   “你你你你……你不会也蹲过点吧?”   纪安然顿时有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痛快感:“我当年是stallker!”   苏远辰想抚额叹息,这就是她所谓的道德跟人品?   “对啊,咱中国人不是喜欢说女追男隔层纱么,所以有喜欢的对象该出手的时候千万别客气。”   “喂,你们无视我的存在啊!”苏远辰颇为不满两个女人那他当谈资。   纪安然与楼湛相视一笑:“哥哥啊,你就让我在楼姐姐这里取取经,以后也找个好男人嫁了啊。”   他眉头深锁,仔细辨别她话的真假。   楼湛捏着苏远辰的肩头,与纪安然聊道:“这个世界上优秀的男人多得是,可是适合自己的只有那么一个。看准了,再艰难也千万别后退。”   看准了……纪安然心里想,她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月老捉弄啊:“那怎么才算是看准了呢?”   楼湛释然一笑:“就像路谦,不是很适合你么?”   “我们分手了……难道我哥没告诉你么?”   楼湛有点儿诧异:“没有啊,你哥回国之前告诉我你们订了婚,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她把手里的速写本又翻到开头,“这本速写,你画了多久啊?”   “一个月吧。好像是。然后经过我一个月的观察,对这个人的习性稍微有些了解,我就直接拿着这个本子去告诉苏远辰说我喜欢他,想要跟他交往。”   “就……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呢?不过话说回来啊,恋爱的人真的很容易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不过这种心情也只有恋人之间才会有的。如果有这种煎熬的感觉,请务必仔细体会并珍惜,这是爱情来临的前兆哦。”   苏远辰笑着插话:“得了吧你,这么能说会道!恋爱专家,你合适开个婚介所或者恋爱心理咨询什么的,一定收入可观。”   “这打算也未尝不可啊!”   纪安然对楼湛由衷说了一句感谢的话,然后进房间上网去了。她的举动令楼湛有点儿纳闷:“远辰,我刚才莫非一不小心又醍醐灌顶了么?”   苏远辰摇摇头,神情有些落寞:“其实我一直担心安然会在感情上受伤。也许我一直走进了一个误区,她,也一直误会了自己到底想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1      视线往下探寻,长长的海岸线隔开碧海银沙,碧色蔓延到视线的镜头再与天相接,令人心旷神怡。   饭菜都上齐了,纪安然还在朝外张望:“真好啊,以前在S市的时候我跟远辰也一起去江边的餐厅吃过饭呢,完了就翻过栅栏跳进画舫里,那时候觉得这就是情调。”   “现在这里的感觉大不一样吧?”苏远辰笑笑,往三文鱼片上蘸了蘸芥末酱。   纪安然点头:“江河跟海能一样么?这不是情调,是气魄!”吃着吃着纪安然就趴桌上了,语调慵懒:“好想在这里长住下去啊!”   楼湛夹了牛肉卷放进纪安然面前的碟子里:“真想留下来还不容易,你考个日语二级就可以了哦,申请在这边读研究生或者找工作都是可以的,这程序你哥熟,让他帮忙参考。”   满嘴余香,纪安然大呼好吃,随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其实长住也就失去了新鲜劲儿,你就当我说着玩玩。”   “你啊,就是下不定决心。”   被苏远辰一针见血地指出,纪安然丝毫没有觉得羞赧,反而朝他报之一笑:“还是你了解我的本质啊。其实我打算玩儿够了就回去的,省得家长瞎操心。”   楼湛接口道:“你在我这里他们操什么心,过段时间再说吧,怎么着你也得等我们的婚礼结束是不是?”   “……”纪安然垂头丧气,一语不发。   苏远辰以为纪安然是听到他说婚礼的事儿不开心了,忙追问:“怎么了?”   纪安然郁闷得有理:“我还要回去答辩跟毕业庆典还有散伙饭,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不会日期正好冲突了吧?”   “极有可能哦。”她倒宁愿不见,便可不感时伤春。   手机铃声响起来,多拉a梦的主题歌在口袋里雀跃,纪安然又做了一回焦点,提起自己的手提包:“我接个电话。”   她来苏远辰这里之后刻意换了联系方式,以至于这是第一次电话铃响,以至于苏远辰跟楼湛都有些诧异:“苏阿姨打来的么?”   她脸上有着明显的雀跃:“是我爸。”   其实在这里并没有几个人听得懂中文,她却还是保留了从前跟纪湮通电话的习惯——每次躲进人少的地方,   想想也确实挺惭愧的,她只是在出国之前给纪湮汇报了一下她要去苏远辰那里住上一阵子,换了号码都没有通知过纪湮,所以纪安然一接起电话,纪湮就在那端叫嚣:“安然你怎么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我留呢,害我怎么也找不到你,要不是你妈,这还不急死我!”   “爸,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还不是事儿多给忙忘记了么。”   “你就算再忙,难道连个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对着毛爷爷保证,下次一定告诉您联系方式!”   听着纪安然的油腔滑调,纪湮忧心更深重了:“安然,千万别再有下次了,你知道爸爸有多担心你么,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在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把手伸到感应的水龙头下,用水声掩饰着什么。   纪湮迟疑着喊了一声:“安然?”   “我妈都告诉你了?”   纪湮否认:“不是苏瑾,是路谦告诉我的。”   “……”   “如果不是他找我,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安然,爸爸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又不可能一下子回来,我想等事情都平息了再告诉你,省得你瞎操心。你说路谦告诉你,又是怎么回事?”   “苏瑾只说你跟路谦分手后去了日本,却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知道是你怕我担心才不让苏瑾说,所以就只好联系路谦了。”   “于是你就告诉他了?”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爸爸,纪安然早就要炸毛了,防火防盗防路谦,都躲到海的另一边了,莫非还躲不过么?   “安然,他当日亲口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话,你连标点符号都不该相信!”   纪湮听纪安然的话,隐隐心痛着。他太了解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被伤得太深,又怎么会说出如此义气的言辞?他只好换一种方式来与她沟通:“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是别人的圈套呢?”   “除了他,又有谁能如此手眼通天?”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纪安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即使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可能会与他一笔勾销?”   不待纪湮回答,纪安然问:“爸,为什么你一直在帮他说好话?”明明她才是纪湮的亲闺女,如纪湮这般理性的男人,不可能做出一味偏袒路谦的举动啊。   纪湮语重心长地解释:“傻孩子,我是为了你好,你在怨恨着别人的时候,其实伤害的是自己。不管怎么样,安然,如果他来找你,你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以后事情怎么样发展,爸爸也是干涉不了的,好不好?”   纪安然嗯了一声:“那……再说吧。”   她对他避之尚且不及,一万分地不愿意见面,随口答应了一声敷衍纪湮。   “莫非你跟苏远辰?”   “爸,你想什么呢!”她拖长了语调,“这是我人生里的一个大bug,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当然懂!”   她又接着说:“苏远辰跟楼湛都快要结婚了,我越发觉得我横插一杠子这事儿做得太不厚道,所以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退出来了啊。还要装作有风度地像歌里唱的一样希望他向有更多幸福的地方去。其实都是狗屎!我哪儿有那么高尚!可是总不能为了我的一时冲动拆赛两对情侣啊。每次想到我就有点难过。”   纪安然说着说着还真就叹息一声。   纪湮居然呵呵笑了两声,引起了纪安然的极度不满。   他说:“安然,你终于拨云见日了啊。至少不在感情里徘徊了这就是好事。对我来说,看到你的幸福就是嫁给一个爱你胜过你爱他的人,而不是一个你爱他爱得太辛苦的人。你懂我的意思么?”   她大方摇头:“所以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艺术家,说起话来那么哲学,请用简单通俗的大众话语讲,谢谢。”   “你跟我装傻没关系,不要欺骗自己的心。”   纪安然瘪瘪嘴,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包里,想起刚才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脸上的妆有些花了,果断掏出粉饼走到外间补妆。   外面的洗手池是男女在一起的,她旁若无人地用粉扑在眼袋处拍了拍,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再上了一遍眼影。   粉色的眼影,与她的腮红相得益彰,这妆容显出一点青春俏皮,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生。   涂着护手霜,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眼妆,镜子里多出来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位是个日本男人,身材与纪安然差不多高,穿着深色风衣,打着整齐的领带,站在纪安然旁边洗手。两人目光在镜中相触,这人出于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纪安然也回之以微笑。   她在镜中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侧影。   一套黑色的西装,身材挺拔,侧脸线条如同希腊雕塑一般英俊。这男人在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却似乎一直看着屏幕,并没有按键。   好眼熟……   一个名字跳进脑海……这分明是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侧脸,只是因为觉得不大可能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路谦,他怎么会正好也出现在这里?   满心疑窦,虽说纪湮已经通话告诉她路谦会来找她,可是这种速度与几率——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以至于今生在冥冥之中都被命运牵引与他再度重逢?   这个她曾经日思夜想的容颜,这个带给她人生最大的快乐与痛苦的人,在她逃离了一个多月后,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纪安然心跳骤然飙升了二百二,不敢有丝毫迟疑,转个身进了女用卫生间。   背靠在门板上,居然在微微颤抖着,手里的粉饼已经不知去向,想来是丢在了刚才的台子上。   她蹲下来,自己居然是在——害怕他?   抱头,心乱如麻。   为什么事情只要涉及到路谦,她平复一个多月的心情就开始乱了呢?   她等了许久,做贼一般确定路谦不在现场才出去,中途苏远辰还以为她被外星人绑架了打电话过来催。   她只好僵笑着说是跟纪湮打电话忘记了时间,心里吐槽苏远辰不知道她遇见的是比外星人更可怕的物种!   楼湛跟苏远辰拍结婚照外景的时间,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他们为了照顾纪安然就一早出门,让她体验一下海边的海鲜与美景。   纪安然就算再不懂事也对他们的好意心领神会,只坐回座位之后冲他们笑得僵硬。   苏远辰有些担心她这种深怀着不安的笑意:“你不是吃坏肚子了吧?”   楼湛斜着眼白了苏远辰:“安然,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没有啦,刚才芥末吃多了,现在还觉得有点儿辣。”她煞有介事地牛饮面前一杯红茶,从口到心,透凉。   上帝会原谅人们善意的谎言。   与约定的工作人员打过照面就开始筹备外景的拍摄。   楼湛本来就五官端庄,化妆师端着楼湛的脸,细致入微地将妆容化得如同电影海报里的明星一般,大气,唯美,又有几分平易近人。   她站在碧海边缘,身披白纱,像融入海天的画卷。   而身为男性的苏远辰则被化妆师敷衍得多,只是遮过脸上的瑕疵再在眉毛上添了几笔,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多了几分棱角,整个人的形象气质都变了。   阳光再耀眼,也比不过眼前一对情侣的温度灼人眼球。海风吹得纪安然有些冷,她抱着楼湛跟苏远辰的外套,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了,远远看着他们。   果然男才女貌,一对璧人。   苏远辰横抱起楼湛,在镜头里露出整齐的牙齿,与楼湛额头相触,全然是不沾染尘垢的暖爱。   他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扭头去看坐在一旁的纪安然?!   苏远辰一直不知道,带纪安然来日本是不是一个错误。知道纪安然订婚消息的时候,苏远辰一时冲动,怀着与她长相厮守的心情,撇下事业与即将成立的家庭,不顾一切带了她回来,甚至不惜忤逆家庭,还给纪安然带来他未曾预料的伤害。纪安然毫无怨言地与他执手逃离那片荆棘海。可是现实却像眼前的波涛,狠狠拍醒了他们。纪安然不会为了一时义气拆散苏林跟苏瑾,而他……毕竟还是放不下楼湛。   这段感情像是镜花水月,只要稍一触碰,就会从梦的幻境里回归现实。知道注定要失去的东西,于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在脑海里刻下回忆。   视线横扫,海潮的声音铺天盖地,巨大的声响席卷了她所在的每一步天地。   又热又渴,纪安然抱着一堆衣服去海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堆饮料,趁他们休息的间隙给每个人递过一瓶。工作人员起初不打算接,微笑着对她说了句日语,纪安然一脸迷茫,苏远辰便做了一回中介,笑着递给他们。   纪安然掏出手纸,正要给苏远辰擦擦额边的汗,苏远辰却没注意到她的举动,反而拂了拂楼湛被风吹乱的头发:“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楼湛摇摇头:“早拍完早了却一桩心事,我的面部神经都快崩坏了。”她对周围的工作人员略略鞠躬,用日语对工作人员的辛苦表示感谢。   “哎,楼姐姐,你这话我哥可不爱听了啊!”纪安然眼波流转,打趣道。   纪安然随手拢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弯臂里夹着的一条丝巾被风勾了出去。   她在虚空里挠了一下,丝巾却被风扬得更高。眼睛眯起来,在骄阳下寻着那一抹亮丽色泽,鲜亮的丝巾在风里飞旋着渐行渐远,纪安然将手里的衣物塞给苏远辰,就追着丝巾朝海的方向奔跑。   苏远辰看着纪安然的背影觉得越发可爱,只是笑了笑。   直到纪安然靠海越来越近,苏远辰跟楼湛对望一眼,心里生出几分不安,他对着纪安然的背影喊了两声,纪安然显然没听见,一股脑儿追着丝巾跑。   “安然她会水么?”楼湛突然发问。   苏远辰听楼湛这么问,心里的不安更深了点儿。四下扫视一下,近海还是有少数人在享受沙滩上的日光的,不待楼湛再说什么,他已经步子迈了出去,打算把纪安然追回来。   纪安然心想自己这回也做了一回追风少女,顾不上打湿袜子,在海边丢了鞋子就去够上空的丝巾,却因为没过膝盖的水加重了重力使得她跳得不够高。叉着腰望见这条见鬼的丝巾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来不及懊恼自己的失态,眼帘里是应接不暇的水浪。   一个几乎有她人高的浪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令纪安然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褪去的海浪顺手牵羊地卷着纪安然。她在暖暖的海水里呼喊了一声,吞进一口咸腥的海水,四肢在海水中拼命挥舞。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脚底海水的压力只能勉强将头浮出水面大吸一口气,又被海水卷积着像更深的地方去。   瞳孔中倒影着苏远辰朝她奔来的身影,以及因为苏远辰的求救而引来了不少的围观人士。   苏远辰身后,楼湛也是一路赤着脚就跑过来。他们俩还是晚了一步,只看到纪安然的头顶浮出水面,两人大惊失色。   苏远辰沉着脸脱外套:“快迅速联系救援人员!”   他是回身对着楼湛说的,但是他回头看的却是一个男人的侧脸,是路谦。他已经脱了外套,在苏远辰惊讶的瞬刹,他跃入水中。   路谦水性显然不错,在平息了的波涛里挥动着手臂,带出白色的水浪。就像中世纪的骑士在恶龙面前挥动着手里的利剑,为营救心仪的公主而勇往直前。岸上的围观人中屏住了呼吸,浮沉的身影里多了一个被救起的少女,人群里发出一片由衷的欢呼。   楼湛乍见是路谦,也是说不出的诧异。她挽住苏远辰的手臂,实则自己手心也满是汗:“他的话应该没问题吧,我已经联系了救援人员,他们马上会赶来。”   苏远辰点了点头,在岸上跟匆匆赶来的救援人员一同等待路谦跟纪安然。   路谦游到靠岸的地方,扫视了一眼早就侯在岸边的苏远辰。苏远辰向路谦伸出手,两人手臂施力,合力终于把路谦跟纪安然拽上了浅滩。   路谦把纪安然平放在救援人员准备好的地方,接过他们手里的干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海水。   他身材高大,紧致肌肤上细密的海水顺着肌肤的纹理成股流下,自然而然的性感。   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不忘记盯着救援人员有节奏地挤压着纪安然的腹部,才知道她倒是真的吞了好几口海水。   路谦剑眉一挑,问苏远辰:“她……看样子应该没事了吧?”   苏远辰于是与救援人员交谈,才给他肯定答复。   刚一释怀地放下心路谦又问:“需要人工呼吸么?”   “……”苏远辰眼神疑惑。   “如果需要的话,我很愿意帮忙。”   苏远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才意识到路谦是跟自己开了个玩笑。他抱她上岸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她胸口起伏了,想必是早就知道不需要的。苏远辰却不笑:“我们谈谈好么?”   路谦瞟到楼湛在救援人员身边照顾纪安然,他抬了抬下巴:“去那边儿吧,我想换套衣服。”   苏远辰从善如流。   他换了休闲的服装,头发并没有吹干,还是湿漉漉的,却丝毫不显狼狈。苏远辰自愧弗如:“你来日本……是因为业务关系……还是因为来找安然?”   其实单凭路谦出现在这里,苏远辰就明白了原因。路谦大方承认:“我来找安然。”   他刚端起水杯,却又放下:“请务必帮我一个忙。”   苏远辰皱眉,他还没有指责路谦先前的所作所为,路谦就先开了口。他心生不悦,却仍是出于礼貌地点头:“请讲,如果我觉得合理我会。”   “不要告诉安然是我捞她起来的。”   “理由呢?”   “我不想让她觉得她亏欠我什么。我想来追回原谅,要的不是感激,而是她能接受这段感情,接受我。”   路谦言之成理,苏远辰却不以为然:“那么你之前对安然的伤害算什么?”   “我对此很抱歉,所以我来这里。我……嗯,请帮我说服安然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苏远辰无奈:“我真的很想拒绝你。”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纵身一跃的姿势,已经将他击败得溃不成军。   见到路谦义无反顾跳进波涛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苏远辰不可能拒绝路谦的请求。他自己不是不想去救纪安然,可是他在临阵的时候心里却有过一丝的怯懦,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那种勇气,与爱。   这个男人比自己成熟稳重,比自己事业有成……最重要的是,他比自己更喜欢纪安然。   而自己不仅相形见绌,而且……羞于言说。   路谦对着微微有些发怔的苏远辰露出友善的笑脸:“多谢。”   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湿气,轻微煽动了两下才惺惺然张开了眼,落目即是暮色四合。楼湛跟苏远辰在一旁守着自己,纪安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苏远辰看她睁开了眼睛,随即笑了:“你知道么你吓死我了,为了一条丝巾,下回不带你来海边了!”   纪安然无地自容,刚转醒觉得浑身乏力,在楼湛的搀扶下坐直了身体,直哼哼:“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挂掉!”   苏远辰跟楼湛齐齐望向她,眼神明显是对她大难不死的欣慰,纪安然明白他们是想说你一个旱鸭子凭什么敢口放厥词。   纪安然咳嗽了一声,暗暗发愁,“可是是哪位救援人员把我弄上来的呢,还在水里人工呼吸就算了,用不着那么用力咬我嘴角啊……现在还疼着呢……”   苏远辰跟楼湛一见果然如此,彼此心照不宣地打了个哈哈:“你居然有印象啊,这个我们不知道呢,希望是个帅小伙!”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2   得了前次的教训,纪安然决定一个人出门购物,再三叫苏远辰楼湛放心,好歹国际通用语言她也是会的,好歹外面地点广告牌都是汉字写的,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打电话来叫苏远辰接她。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道是一番独特的滋味,像是背着包流浪的感觉:独自吃饭,独自逛商场,独自喝奶茶。在拥挤人潮中,将心情放轻松,不用担心归程。   如果不是付不起shopping的现金,这次旅行就完美了。   纪安然看着眼前的大包小包,几乎是一天的收获,排了一小阵子的队,腰酸腿软地磨蹭到收银台,却发现钱包里只有一些零钱,远远付不了这些东西的账单。而苏远辰塞给她的那张银行卡,忘记在了另外一个包包里面。   她把自己的包翻了个底朝天,仍然只找到自己在国内用的银行卡,不禁哑然失笑。   正要站到一边去,一张卡递了过来,黑色的西服袖口闯入纪安然的视线,她闷不作声,抬眼去看是何方神圣。   像是被饭团噎到,纪安然迟疑了几秒,推说:“不用了。”   路谦站在她身侧,唇角弧度优雅,眉宇间却没有丝毫笑意,似是有些一筹莫展。被他这样的眼神看住,纪安然心里一阵慌乱,只差没有落荒而逃。   纪安然绕过人群,朝对面的电梯走去,只听见路谦对同行的人说了一句“麻烦你了”就跟了上来。她一心要甩脱他,朝着人多的地方钻,低着头一直走步伐更快了些。   她将自己挤进电梯,像鸵鸟一般拱进最里面的角落,埋头不再看外面。   周遭人潮里起了小小的波涛,从两边动了动,纪安然看路谦走过来的身影,眼里惊骇连连。   电梯里这么多人,她能看清的只有他一人的脸。   如此喧嚣嘈杂的场所,他的脚步声却一步步踩在她的心头。   路谦如愿地挤到了纪安然身边,她想无视他,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麻。   纪安然听到他在耳边叫她的名字,声音一如从前:“安然,你换发型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看他,她发着怒:“你跟踪我?”   不然,他们在异域他乡同一时间地点买单的时候相遇是一种什么概率?   路谦在她耳边说:“安然,我只是想见你。”   “可是我不想见你!”   “安然……”   她捂起耳朵,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路谦耐着性子,掰开她捂住耳朵的双手,一张英俊的脸凑到了她的跟前。   纪安然以为路谦是要吻她,别过头去,恨恨咬牙:“路谦,你滚开,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路谦制住她仍想去捂耳朵的手:“安然,你听我说好不好?”   纪安然的手脚被他压制住,见电梯里的人都看着他们,也有些尴尬:“你放手,这里是在公共场合!”   路谦没有得寸进尺地做出下一步的举动,却也没有放开她:“你真的就为了躲我,万里迢迢来日本?”   纪安然警觉地注意他的动作,闷哼一声;“我现在跟苏远辰在一起过得很好,你又跑来做什么,少在这里焚琴煮鹤!”   “你跟苏远辰在一起过得很好?”路谦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上半身朝她倾得更厉害,将她困在电梯与自己之间,朝她耳朵里吹出温热的气体,声音请起来却似有些愉悦,“安然,你骗我。”   纪安然被路谦弄得很痒,摇了摇头,仍旧躲不开他,涨红了脸,气急道:“我骗你做什么!”   路谦悠然不迫:“安然,我上次看到你们了,苏远辰还是跟楼湛在一起,他们都要结婚了。”   他果然看到了,纪安然的借口被戳穿,骤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电梯升到顶层,暂时的失重感,门开了之后出去了许多人,剩下寥寥无几的人瞅见这状态,也纷纷避之。   “喂……”   纪安然想了想,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把出了电梯的人又叫了回来,可是听到眼前的路谦威胁意味颇重一声冷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这危险人物。   路谦问她:“安然,你为什么要骗我,躲我,还要拿苏远辰来当挡箭牌?”   纪安然咆哮着说道:“我没有骗你躲你,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的是苏远辰!你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情,你有钱有权,你就有权力对我做那些事情么!路谦,我又不是你的专属物品,你无权管我跟谁在一起你知道么!你这个混蛋!”   都是平日将前因后果思来想去,此时发泄起来才如同黄河奔腾不绝。   路谦眉头越皱越深,当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的时候,却反而绽放出一个苦涩笑容:“安然,你这张嘴啊……”   随着电梯的下落,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身体贴合成一条默契的曲线。   纪安然发泄得不够酣畅淋漓,又被他困得难受,不想他竟然丝毫不为她的言语所动,她几乎是狂怒着使出浑身力气去推路谦,不过把他推开半分。纪安然慌不择路,拽起挎包就朝路谦身上砸过去:“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又要来招惹我!”   纪安然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咸咸的液体泡得路谦心都软了,却因为听到纪安然最后的那句话骤然爆发,放开了她的手死死抱住她,任凭她如何动弹,他都不放松一分一厘。   路谦感觉到纪安然因情绪激动而起伏的胸口,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安然,是你误会了,我没有做任何报复你的举动,安然,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即使是我自己受到报复,我也绝不会将任何报复加诸于你的身上。”   她却一星半点也听不进他的话,只顾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纪安然的话就像坚冰,笔直刺入路谦的胸口最柔软的地方,令他窒息了一瞬。   路谦隐忍着眼中的痛色,将紧紧抱住她的手一分一分松开,仿佛是风雪夜归人贪恋炉火的暖度,却不得不再次离开。   他的薄唇间言辞淡淡:“安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次专程来找你,只是因为喜欢你,并且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当做我专属的物件。我讨厌苏远辰,是因为我吃醋。因为你最美好的年华里,只有他没有我。”   纪安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毫不犹豫推开了路谦,一路低头落荒而逃。   路谦从电梯里出来,同行人的拎着大包小包在电梯的出口等他,他脸色疲惫,兴致索然地接过:“谢谢。”   门铃零星地响了两三下,苏远辰趿着拖鞋去开门。   楼湛半天也没听见动静,有点儿担心地走出来看,入目是苏远辰的背影。他面前占了一个比他略高的男人,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玄关默默对峙着。楼湛觉得这气氛有点儿不对,快步上前,站在门口的男人手里拎着大小包裹,神情严肃地像是严阵以待商务谈判。   是路谦。   苏远辰看了一眼过来的楼湛,才对路谦一字一顿地说:“相信你知道,我跟安然都不会欢迎你。”   路谦顺着他的话颔首:“我知道,这才是我来的原因。”   苏远辰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路总,我想我妹妹早就跟你分手了,难道你觉得你报复得还不够,一定要扰乱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么?”   楼湛默默站在旁边,目睹两个男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路谦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似乎有点儿难以启齿:“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到苏远辰跟前:“这是上回安然买的东西,我给她送过来。”   “你跟安然见过面了?”   路谦说道:“因为上次的见面我们彼此之间不算愉快,这才是我今天登门拜访的原因,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将事情解释清楚的机会。之后如何,安然自己选择,她如果是不愿意,我绝不会有半分勉强。”   一直没有做声的楼湛劝了劝苏远辰:“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人家诚意上门来,总不好让人家空手回去吧?”   “我记住你这句话了。”苏远辰只好请路谦进去,对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两声纪安然。   纪安然端着她的自制蛋糕进客厅:“哥,我似乎可能也许大概又失败了,你要不要做一次小白鼠……”   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纪安然看见在面前安然入座的路谦,一瞬间的惊慌:“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已经说过我们不需要再见面!”   “安然……”楼湛握着她的手,安抚式地拍着她的手背,“冷静点,我说,先听他把事情说完好不好?”   苏远辰坐在路谦正对的位子上,示意纪安然一同坐下来。   她咬了咬牙拿心一横,才坐定:“你想要说什么?”   “我很抱歉,那个时候一时冲动,吓到了你,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不是我干的,我甚至被蒙在鼓里。”   纪安然双手十指交错,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从前不觉得你是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男人。路谦,尽管你在我面前总是隐藏着你的另一面,可是在我看来你至少敢作敢当,用不着把麻烦往别人身上推。”   “你既然知道我是这种人,请相信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绝对没有推卸责任。”   路谦的眼神太过执着犀利,以至于纪安然迫于压力不得不别开视线。沉默了片刻,纪安然颤声发问:“路谦,那么你知道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什么么?”   路谦掩起眼里的痛色:“施方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了。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路谦从马尔代夫回来才发现联系不上了纪安然。施方将纪安然的事情悉数说与他听,路谦心头像是被食心虫狠狠咬了一口,疼痛得无以复加。他不曾预料,只是短短的时间里,纪安然身上能发生这么多事情,他为这段时间自己的作为深深后悔。   他让她承受了生命中最疼痛的时刻,却不在她的身边。   他甚至,不敢去找纪安然。   这是路谦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胆怯。   每天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就在施方名下的酒吧里酗酒,一蹶不振。施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路谦从颓靡中劝退出来,也不忘记警告他“再不快点追,你的小美人就要跟别人跑了哦”。   纪安然说:“我曾经去你的公司找过你,可是你的秘书告诉我你在马尔代夫。难道你这么做……不是想让我体验孤立无援,只能求助于你,也只有你能帮助我的感觉么?”   路谦讶异地看纪安然:“你太高估我了。安然,我从来不觉得,需要你放低姿态来找我我才会为你做什么。只要我觉得你需要,我会为你铺好前路。”   纪安然不适合在谈判桌上与人周旋:“那么直入主题,你去马尔代夫那么久,为什么不给我任何联系到你的方式?”   桌上杯子里的水升腾起来了雾气,袅袅然使路谦的表情在纪安然面前模糊不清。他的声音仿佛也带了湿意:“这是一个赌约,方珺跟我一起去马尔代夫度过我的生日。在这期间我们都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补偿我当年对她的亏欠。然后,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从此不相往来。”   苏远辰问他:“这么说你真的不知道?”   “千真万确。”   纪安然哑口无言,心里隐隐期待路谦说的全是实话,只是这种期待不足为外人道:“那么做这些事情的人又是谁?我以为是方珺,可是……既然她跟你在一起,不可能是她。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这么做。”   路谦说:“是我大意了。我以为她既然跟我一起,断然不可能做出什么举动,没想到还是被她在背后捅了一刀。”   “事实是,在我告诉施方这一系列事情并且拜托他联系你的时候,所有的报复行为都停止了。”纪安然直视路谦,也许最值得质疑的地方,正是最容易被排除嫌疑的地方。   路谦抿了抿唇:“我真宁愿你不要如此聪明。”   苏远辰跟楼湛齐齐望向路谦,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路谦说:“那是因为方珺事先已经将事情交托给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宋子穆,他是与你知根知底的朋友,所以他能清楚看到你们的一举一动。”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路谦也已经在她面前洗白,可是心里的阴霾却越来越沉重,即使是十二级以上的飓风来袭也绝难吹散。   “他……”苏远辰也难以置信,“子穆是我一直以来的好朋友,不可能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举动。”   路谦提及宋子穆的语气颇为不屑:“朋友?我以为你们律师会比我想象得更理智一些,而不是凭主观臆断去判断问题。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跟敌人,在感情这个问题上也是一样。也许宋子穆起初并不想做出这些偏激的事情,但是如果他跟方珺拍拖上了,那就另当别论了吧?”   纪安然华丽丽地喷了:“果然乌龟还需王八配。”   路谦不对她的口舌做任何评价:“安然,事情的经过大体就是我说的这些,我希望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   路谦没有说出口,这次他的马尔代夫之旅,总算平复了方珺一直以来的不满,路谦半威胁半约定地告诫她日后再也不可干涉他的感情生活。   客厅里余下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纪安然。   纪安然想从苏远辰那里得到答案,苏远辰却还之以“你自己做决定”的眼神。纪安然心里直哼哼。其实仔细想来,整个过程里路谦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在身边,可是这么轻易地被他劝回来,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矜持还有分量可言么?纪安然暗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端着点儿。   她斟酌着言辞:“路谦,我……一直以来误会你……或许我真的错了……我不喜欢你的太霸道,又误会你这么久,我们之间或许真的缺少某种默契……我不知道我们日后会怎么样发展,但是我想我需要时间来整理心情。”   路谦沉吟片刻:“那,我等你。”   苏远辰跟楼湛送路谦出门,纪安然根本都没有起身,端着桌上自己的杯子发呆。苏远辰从玄关回来:“安然,别多想了,早点洗洗睡,嗯?”   “嗯。”敷衍地答应着,瞬即抬起头,“远辰,你觉得他刚才的话可信么?”   楼湛问纪安然:“你还在怀疑什么呢?我今天可算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如果路谦只是想报复你,他怎么会亲自到日本来向你开诚布公地请求你的原谅?”   纪安然木然以对:“那我该怎么办?”   “想想他平日对你的好,至于以后的事情……相信上天早有安排。”   “楼姐姐你要不要说得这么玄?”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3      游船静静驶过海面,在与海水的亲吻间留下白色的浪条。   海面晴朗,视线里模糊的青山形状渐次清晰了。   手指放开紧握的栏杆,大口呼吸着空气,纪安然心情明朗,在甲板上雀跃:“太美了!”   一行四人被她的活跃感染,心情像被从水雾里打捞了起来。苏远辰问纪安然:“喜欢这里么?”   “当然。”诚实地点头,毫不含糊,手指在栏杆上做弹钢琴状。下一刻被人从栏杆边上拉开,纪安然心情正好,也不甚在意,只是下意识地望向身侧轮廓坚毅的男子:“忽然之间这是做什么?”   路谦发觉苏远辰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却仍旧一副奶爸的姿态好言劝道:“别站在那么靠边的位置,当心风大浪大。”   “嗯。”纪安然信手拨了拨乱了的刘海,撇下他们三人,夹在苏远辰与路谦之间的感觉永远太奇怪,“我去找点吃的。”   楼湛目送纪安然的背影,又回转过身去注视海面:“希望我们这次是做了一件好事。”   苏远辰跟楼湛去北海道温泉旅行,自然不可能把纪安然丢在家里,可是带上纪安然吧,二人世界就多了一个高亮度的白炽灯泡。苏远辰随口问了问路谦要不要一起来,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纪安然得知路谦要同行的时候只是盯着苏远辰与楼湛审视了几秒钟,也没有露出不悦的意思。苏远辰就当纪安然是默许了,只怕她心里还有隐约的高兴,只是由于女生的羞涩才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应该是吧。”苏远辰微微眯起眼来,上眼皮挡开部分日光,视线的焦点在路谦身上。   路谦听见两人的议论往他们面前走了几步:“不管怎么样,你们这次肯请我来,谢谢。”又说,“我去看看安然。”   苏远辰对路谦打了一个不客气的手势,望见路谦越走越远,朝他背影说道:“他好像不是打无准备之仗的男人。”   纪安然看路谦走过来,用叉子叉着咬了一口的水果举起来带着挑衅地望着路谦:“吃不吃?”   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他却没有迟疑,张嘴吃了下去。路谦在整个过程里只是把纪安然握住叉子的手握了握,又放开,继而笑吟吟地看着她:“味道还不错。”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纪安然看他这样也就没办法再对他板着一张脸。   路谦规规矩矩坐在纪安然身边的椅子上:“看样子他们俩是打算结婚了?”   纪安然把碟子搁在桌上,点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路谦却捕捉到她这细节:“安然,你是个好女孩。”   纪安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她下巴枕在自己手背上,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住路谦,笑道:“这不是分手时候的台词么,你干嘛现在说?”   路谦被她的粲然一笑弄得心里直痒痒,一时忘记了该说什么,又被纪安然抢着话头:“你看你看,你尽可以笑我,跨海越洋,千辛万苦,换来一个安慰奖。”   路谦定定望见纪安然,不苟言笑:“我不会笑话你。”纪安然不可能知道,当路谦得知苏远辰跟纪安然并没有在一起时候那种心情——那种由衷的喜悦与淡淡的担心,还有一丝莫可名状的苦涩,就像是一杯爱尔兰咖啡,喝的人才知道其中滋味。   一行四人投宿函馆汤之川的温泉旅馆。纪安然眼见楼湛跟苏远辰携手进了双人间,再回过头来看身后的路谦握着一张房卡提着两个人的行李,其中含义不言自明。纪安然顿时苦着一张脸一筹莫展。路谦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发什么呆呢,我们的房在他们对面。”   纪安然何尝不明白苏远辰跟楼湛阻止这次旅行的附带涵义:“原来你们早先计划好了的。”   “安然,这还真是冤枉我们了!再说你上次不是已经说原谅我了么,所以远辰他们才邀请我来的啊。”   纪安然表情有点儿为难:“我是原谅你了,我也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互相理解。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就能回归到以前的样子。我现在都不确定我们之间是男女朋友还是陌生人。”   路谦摊手:“可是这家碰巧是情人旅馆,难道你想让我跟苏远辰住去?”到了这步田地,纪安然总不能一个人撂挑子,只能一脸警觉地打量路谦:“住一个房间,可以——但是,你不许乱来。”   路谦举双手投降状:“I promise.”不过如果她有要求,他也决不推辞。   房间里是和洋合璧的装修,柔和的色条。室内的几上摆放着鲜花,进屋就有沁人心脾的花香,让人不觉得拘谨。   在纪安然的坚持下两个人便分别去泡温泉。吃过晚饭,喝了清茶,时间却还尚早。   纪安然百无聊懒之际,路谦托着下巴走过来,认真提议:“一起去看夜景如何?函馆山的夜景可是跟香港、那不勒斯并称世界三大夜景的。”   纪安然当下心动,便爽快的点头答应了:“那我去换衣服。”   灯火迷离,能听见海的呼啸与风的吟唱,相机镜头里尽是夜的沉醉。   纪安然看夜景看得痴迷,任由路谦不老实的双手攀上自己的纤腰,一点点收紧,旁若无人。纪安然缓缓展开双臂,临风展翅一般,想象自己是《泰坦尼克》里的Rose,在风中海面展开胸襟:“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路谦只是轻轻啄着她的脖颈,纪安然察觉痒,身体僵了一瞬:“路谦,我们回去吧。”   视线平滑地打量完卧房里的摆设,没有沙发,只有一个床。纪安然淡定地得出一个结论:这家旅馆的设计者一定是月老派来惩罚他们的。路谦装腔作势地要去打地铺睡地板。纪安然心里过意不去,翻了个身将床上空出一个块。路谦心领神会,两人竟一夜相安无事,各自入眠——如果醒来的时候纪安然没发现自己的头枕在路谦的肩窝,而路谦的臂膀环住自己的腰的话。   这姿势,太像她主动投怀送抱。于是纪安然刚睁开眼就红了脸,再看见路谦用似笑非的表情对自己说早安,纪安然的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却还是通红的。   路谦轻笑,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安然,真的很抱歉,我没有料到在我离开的时候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花了一个月零四天,八百四十个小时去忘记他,所有的甘美的记忆却在这一瞬间纷至沓来。只因这一句抱歉,便令她构筑许久的坚强城墙土崩瓦解。   她,纪安然,看来是永远也学不会对他的拒绝了。   纪安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在床上蜷成自我保护的姿势,枕着自己的臂膀。   路谦揽过纪安然,吻在她的额头:“你需要的时间,我可以等,可是你打算让我等多久?安然,我太了解你,如果我不催着,你就会一直逃避。我不愿意看到因为我们之间的裂痕而让其他人趁虚而入。”   纪安然声音闷闷的:“你不要催我,等我想清楚该如何处理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可以么?”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路谦伸手去接,挂了电话后有些无奈:“公司有事等着我处理,明天我必须回去了。”   纪安然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挽留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4      路谦第二天就离开了,纪安然在白天跟着苏远辰楼湛拍了一路照片,晚饭过后约出了苏远辰。遥遥望见函馆山的夜景,苏远辰眼里落满了琉璃色的星光,眼光却似两只离弦的箭,直入心底。花香从很远的地方带着岁月的薄凉而来,惶惶然蔓延过别离的心绪,终是一字一句,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卸下了满身盔甲。   纪安然静静注视着苏远辰,自他眼里读出了自己年少的苍凉时光,而今时过境迁,若不能相守,仍心怀感激。感谢在她那段青黄不接的时光里,有一个如此体贴的少年的陪伴。   纪安然想起临出门前自己与楼湛的对话。她对楼湛说“楼姐姐,一会儿把苏哥哥借我吧,我想跟他商量点事儿。”楼湛不以为意:“啊,你跟你哥商量事儿也用不着跟我打报告,如果是感情方面的事情,苏远辰那个人总是很被动的哦,你不要学他!”   楼湛没有明说,纪安然似乎明白她意有所指。   纪安然有些难以启齿:“楼湛莫非是知道了我与你的关系了……?”   苏远辰怔了一怔:“她知道了?却不说出来?”   纪安然抿唇:“好像是知道了,我不肯定,她不说出来,大概是不肯定自己的猜测,也不愿意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哥,我现在才知道,楼姐姐是比我更适合你,更喜欢你的人。”   苏远辰默不作声,像是看见了从未认识的纪安然,眼里的细碎的波涛一点一点地平息。   纪安然读懂了他的眼神,却觉得这氛围太过决然伤感:“哥,要是有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她扯着嘴角,想要完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在苏远辰面前终究是以失败告罄。   反观苏远辰,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苏远辰想像从前那样拍拍她的脑袋,伸出的手却错愕在半空中落不下去,迟疑了片刻后收了回来:“安然,对不起,是我太迟疑。”   纪安然摇头:“才不是,你若是为我弃周围所有人于不顾,才不是我喜欢的苏远辰!”下定决心一般,她握着小拳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哥,你记得上次在机场分别的时候,你说一定要幸福,现在我告诉你,有你这样的哥哥,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苏远辰把头枕在她的头顶,苦笑:“安然,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虽然我答应他不说的。”   “什么?”   “上次你落水,是路谦跳进去把你捞上来的。”   纪安然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说!”   “是他让我不要说。那个男人平时看起来强悍温柔,其实内心却骄傲得不行。我现在似乎有些理解他的感受了。他想得到的是你的真心喜欢,而不是因为感激而勉强与他在一起。你跟路谦……你真的想要一直逃避下去么?”   “你认为上次路谦说的那些话,可信么?”   “为什么不可信?”苏远辰反问她,又说,“我看得出来,路谦是真的喜欢你,他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举动。让你受到那样的对待,他自己应该比你更难过才是。一个连救了你性命都不愿意说的人,怎么会用暗地里威胁的方式留你在身边?”   这回轮到纪安然瞠目结舌。   咬了咬手指头,纪安然才说:“就算这件事情上是我误会了他,可是他真的很霸道啊。我从跟他交往之前都被他吃得死死的,更不用说交往之后了,每次都是我在退让,而他得寸进尺。”   “那你有想过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么?”   纪安然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明白。   “有时候恋人之间,比较喜欢另一方的人会显得弱势,才会在交往中总是退让。”   “你不要乱分析。”   “安然,承认你喜欢路谦是很丢人的事情么?”   “不是这样……”只是我并没有这种想法,也不知道怎么样在你面前承认喜欢另一个男子。纪安然支支吾吾,“有点儿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风吹过去,樱花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到湿漉漉的地面,铺了一地细碎粉霞,像是少女脸上的嫣然红妆,美得不过惊天动地,却润物无声地沁人心脾。   苏远辰与楼湛手拉手走在落英满地的街道,不断有花瓣飞旋,像是为萦绕两人而花谢。   镜头里充斥着斑斓花色,美景总是有治愈人心情的功效,看着苏远辰与楼湛执手伴走,纪安然走在后面举着相机抓拍了一路。   东京塔,大阪城,名古屋的雪,街头的落樱,没有哪一处风景能述说此时的心情。   现在看到苏远辰与楼湛的亲密无间,纪安然心里的负罪感终于稍稍轻了一节。在他们身后朗声说道:“我在这里给你么拍张照片哦!”   楼湛依偎着苏远辰,笑容和煦,苏远辰在纪安然的八婆目光面前尴尬了一瞬,才终于释然。   结束了旅行,苏远辰与楼湛挑选着结婚后的家私,纪安然趁他们挑物件的时候拐进隔间接电话。来电显示的姓名是路谦,声音却是施方的:“安然,你还在东京么?”   “你干嘛用路谦的电话给我打?”纪安然一想到施方用“区区一百万”拐了路谦送给自己的那个钻戒,自然对施方的态度好不到哪里去。   “安然你赶紧回来吧,路谦病倒了。”   听施方的声音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纪安然问:“什么病,严重么?”   “严重到现在只有我帮他打电话,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安然,他这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前女友被他逼得在这个城市呆不下去,现任女友又不在身边,生了病还只有医院的看护照顾他,啧啧。”   “喂……”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给自己听的吧,如果她不回去,岂不是太不讲良心?   纪安然欲哭无泪:“等等……我这就订票回去。”   施方抢在她挂电话前还强调了一句:“安然,我给你打电话的事路谦是不知道的啊,你可别说,他要是以后知道了会骂我的。”   “为什么?”   “反正你别告诉他,他会怪我多事!”   施方立马挂断了电话,纪安然还握着手机在店里发呆,苏远辰跟楼湛逛过来:“有什么事么?”   纪安然如实相告:“路谦病了,施方给我打电话说的。”   “为什么是施方,不是路谦自己打电话?”   纪安然耸肩:“施方说路谦还在医院躺着,不过没说是什么病。”   苏远辰脸上隐现担心的神色:“不会很严重吧,安然你是不是尽快回去看看比较好?”   纪安然拐弯抹角地回答:“我来这里也住了近月余了,也该回去了吧?”   苏远辰点头:“那我一会儿去帮你订票,你要多少号的?”   “越早越好。”   眺望流云涛影,心绪如在云中穿梭,隔着袅然雾气,扑朔迷离。   离开的时候,只是一心想要逃离那个生存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逃避那咄咄逼人的窒息感。虽然苏远辰就在身边,却并未如她所料地心里填满安逸与幸福。如今独自归来,只因那里有路谦。   纪安然一下飞机,直奔施方先前留给她的医院地址,结果病房却是空的。纪安然脑子就发了一下热,缠着护士小姐询问半天,被告知两天前就有人替路谦办理了出院手续。纪安然再接着问是什么病况,护士却说她们有义务替病人保密。   怎么也联系不上路谦与施方,心急如焚,却没有勇气再去一趟路谦的公司。当纪安然在家里干着急的时候张可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来。   “今天讲座你怎么还没来?”   张可压低了声音,显然是在离会场不远的地方,纪安然打了个呵欠:“讲座?我什么时候有这个闲工夫啊!”   “你自己家的大叔讲座你都不来?”   “张可你说是谁的讲座?”纪安然只对子涵说过路谦是他的大叔,没理由连张可也知道这回事儿吧。   “你家大叔莫非没告诉你么?”   纪安然继续怀疑:“你确定是路谦,他在我们学校做演讲?”   “千真万确,我亲眼目睹,是针对应届毕业生的择业与创业的讲座,他不是个合适的人选么?他怎么没告诉你?”   “呃……我马上就到会场!”纪安然接完电话就准备出门,苏瑾对自己姑娘的作风颇为不满:“你这才回家屁股都没坐热怎么都往外面跑呢?”   纪安然脚步一个急刹,转身朝苏瑾双手合十拜:“妈,我这次是真有急事儿!”   待纪安然风驰电掣赶去会场,出入口早已水泄不通。   门口的电子告示牌上写着“主讲人:XX大学MBA,知名企业家,路氏总裁路谦”,定语皆是使人升值的标识,纪安然看了却全是累赘,只有在看到路谦姓名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不曾想过他连名字也有这么大的魔力,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她呼吸一紧,在人群里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在在人群里遥遥看见张可朝她招手,纪安然从人群里挤过,顺带瞻仰了一下在坐的女生们眼里绽放着花痴的光芒,男生们眼里放射着求知的欲望。   竟让还有一个空座,待遇相当不错。张可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我可是为了你提前半个小时来占座位的,前排哦,不错吧!”   “张可我感谢你,我全家都感谢你……”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没有的事儿,其实前段时间我跟路谦之间有点儿不愉快。不过现在好了,你不用为我担心,一场误会。”   “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张可你呢,你爸爸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对不起哦,我真不够朋友,那段时间都不在你身边。”   “别跟我客气啦,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你那个叫宋子穆的学长做了我爸爸的辩护律师,加上你给我的卡帮我们把空缺补上了,我爸爸判得不重。”说张可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只好向前看,“不过我出国的事情暂时搁浅,我打算现在本市找个不错的工作,以后再考虑深造的事情。”   “嗯,你能想开就好,这样我们以后又能常见面,多好!”   张可安慰地拍了拍纪安然的肩膀,感应到四周扫射来的视线,纪安然觉得在前排讲话似乎不大礼貌,不经意一抬眼,正触上路谦的眼睛。   路谦的目光犀利如昔,永远冷静自持,只有在看到纪安然的时候,眼眸深处便被点燃了静静的火,将她燃烧在眸中。喜无常,爱别离,一朝,一夕,恍如隔世。   路谦移开了视线,专注于演讲,只是视线偶尔飘忽过来。纪安然却全然无心去听他说了什么,只听到周围自己同期的学生们像是被他的言语蛊惑,时而大笑,时而狂热鼓掌,还有他偶尔低声掩住的咳嗽。   纪安然随着大潮瞎起哄。   好不容易挨到了演讲结束,路谦连提问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大家,起身准备走。他一动,纪安然就动了。   一般这种情况学生们出于礼貌是会让讲演者先离开再自行列队离开的,可是纪安然却完全忘记了还有这惯例,在路谦前脚跨出门的瞬间,她在他身后拽住了他的衣角。路谦蹙眉,回首,视线触及她拽住自己衣角的白皙手指,中指上的钻戒熠熠生辉,他心情一片大好:“你是真的打算回来了吗?”   他话语里还有几分严肃,与在东京的时候判若两人,令纪安然有些陌生,一时忘记了点头。   路谦兀自扬唇,深知时不我待的道理,按住纪安然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旋即转身将她拽出众人的视线,在墙后轻轻触了触她的唇瓣。纪安然有些猝不及防:“喂,这里是公共场合!”路谦果然与她只是一触即分,只是话里有几分不大正经:“那我们就赶紧离开这个公共场合吧!”   却不想已经迟了片刻。   他们两人的亲昵举动在被刚走出会场的人看了,立刻引起一阵骚动——连串的叫好声跟鼓掌声,纪安然脸红得可以沁血,一拳捶在路谦的肩窝:“快离开这里。”   纪安然被路谦载着,一路神不思属。直到路谦将车存进车库她才发现这里有点像是上次路谦买的临江别墅。   纪安然欲言又止,被路谦牵着拐回了家。   才进玄关,鞋架上有崭新的女士拖鞋,纪安然正要问路谦是什么意思,他却已经深吻过来,令她不能招架。   “我只是想求证我不是在做梦。”路谦自顾着解释道,抚摸着纪安然光滑的手背,碰上中指的钻戒,“这个意思,是说你是愿意回来,与我在一起,再也不会离开,对吧?”   纪安然踮起脚尖来轻轻咬了一下路谦的下唇,顾左右而言他:“可是路谦你居然跟施方串通起来骗我说你病了,害我心急如焚地赶回来!”   路谦吃痛,啧了一声,手指差点碰上纪安然的牙齿,眉头舒展开来,悦然一笑:“喂,再生气獠牙都出来了!我没有串通施方来骗你,电话是他拨的,我也确实在医院里病了躺了好几天。”   纪安然紧张起来:“我今天还去医院了,护士说你出院了,怎么样,你什么病,好了没?”   路谦呵呵笑:“当然是病好了才出院啊,小笨蛋,只是连天累着了,小毛病。”   纪安然被路谦带到房间后的阳台上,隔着江水对岸一片姹紫嫣红,美丽不可方物。   路谦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安然,如果施方不给你那个电话,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呢?”   纪安然脑子转得飞快,将调侃他的话想了一出又一出,最后却还是打算据实相告:“不是。其实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我曾经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太多的怀疑,原谅我,在感情来了的时候不敢放开胸怀去接受,因为缺乏安全感。可是要我这样放弃,我却不甘心。”   纪安然望向对岸,视线里烟波浩渺,“而且我们说好的,春暖花开的时候,一起看对岸的繁花似锦。”   路谦低头吻下:“小家伙,还有套恋爱哲学了啊!”   “喂——你干嘛又亲我!”   “我说过,这戒指你摘一次我亲你一次。你不仅摘了还卖给了施方,是不是该道歉得有点诚意呢?嗯?”后面那个威胁意味颇重的鼻音直接被堵到了纪安然的嗓子眼。纪安然不得不与他唇舌痴缠。   从下飞机到见到路谦,不过半天光景,其间纪安然心念百转,便似独自辗转经过了四季,此时回到路谦身边,才算遇见了春暖花开。   面对着路谦毫不掩饰的喜悦,纪安然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渐渐安了下来。她还记得,自己是怎样在苏远辰与路谦之间徘徊过——以半生的幸福为赌注的一辈子最重要的伴侣,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个选择题而已。   也许,纪安然还是忘不掉陪伴自己度过仓皇年少的苏远辰,那时总以为全世界只有苏远辰给的宠溺是去可取代的。上次的离别告诉纪安然,沉溺于过去情感的她,刺伤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纪安然也曾怨怼过路谦的强势,经历过后才知晓,面对自己的任性,路谦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退让与迁就。   如果纪安然的生命里不曾遇到路谦,她断然不会遇到这许多的麻烦,更不会经历她人生中最为疼痛的一次失去。可是纪安然更为明白的是,路谦带给了她太多的快乐、惊喜,还有令人温暖的宠溺。   听着耳畔路谦均匀的呼吸,纪安然暗自下定决心:纵使今后,两人之间会有摩擦与矛盾,至少她要珍惜现在、去放手去深爱——若是不曾惊心动魄地爱过就匆匆放手,似乎就亏本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当他站在帝国顶端,回望自己走来的一路,他人生的色调早已污秽得不堪入目——那是最俗的开场,自以为深爱得惊艳了时光,猛然回顾才发现竟是以支离破碎的结局收场。   1   女生扎着马尾,有发丝坠到前额,被她勾起来,夹到耳后,穿着衬衫短裙,望着远方的流云。   “方珺。”   听见熟悉的声音,方珺回过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乌黑眸子里带着水汽,定定望住找上图书馆顶层的路谦:“你,是来跟我分手的么?”   路谦顾不上身上的汗水,凑上前捏住方珺的下巴就狠狠吻下。他太用力,令方珺觉得他这个吻像是带着侵略的啃噬。满头满脑都是男子气息,她推不开他,嘴里只能发出更加委屈的近乎呜咽的声音。   “方珺,相信我,我们会有未来。”   路谦的父亲路景言开创的路氏是许多人眼里的传奇。他白手起家,短短五年便荣登商业大厦的顶峰。然而路谦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有这样为难的时刻——为难到需要将自己的独子拱手送出去为他的商业事业增添更加美妙的一笔。   方家的父辈曾经有过黑道的经历,虽然已经隐退多年,然而以方珺的家世来说,她跟路谦这种从小沐浴着阳光的孩子的确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路景言对路谦与方珺交往的反对越发强烈,甚至着手开始给路谦物色对象。   路景言说,夏氏的小姐财貌双全,秀外慧中,你一定会喜欢,如果这次联姻成功,我们路夏两家的事业将成在整个商业取得无可撼动的地位。   路景言的话,便是金科玉律,从来没有人有机会反驳。   那时候的路谦却年轻得连一个谎言也不肯说。他抬起眼睛,目光越过对面女人低胸晚礼服露出的一角风华,视线直逼对面的优雅夏菲儿:“很抱歉,夏小姐,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我路谦,这辈子可以不像我父亲那样成为商界的巨擘,但是我想给我心爱的人,一段幸福的婚姻。”   也许是常年生活在开放国度的缘故,夏菲儿也胸襟坦荡。被当面泼了一瓢冷水,夏菲儿倒也不以为意,淡然一笑,甚至在离开之前还友好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么祝你幸运。”   2   在夏天到来之前,路谦做了好几次无谓的抗争,路景言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跟方珺的见面,而性格爽朗的夏菲儿则成了他们的传话筒。然而路谦没有想到的是,夏菲儿忽然转变了角色。那日她晃荡着高颈玻璃樽里的红酒,脸上浮泛出天真无邪的神情,大眼睛无辜地看向路谦:“不如我们结婚吧?”   路谦只当她是小孩子的戏言,抿唇不语。   “路谦,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   “菲儿,你的美国思维可真害人!这里是大陆,不是每个萌芽状态就可以借由sex来升华成爱意。喜欢跟婚姻,是两回事。”   而后夏菲儿半开玩笑半试探了路谦几次,路谦却总是漫不经心地调开话题。路谦再一次找自己的父亲谈话,却引得路景言在书房里勃然大怒,掀翻了一桌书,半面墙壁的书柜倾塌,路谦的额头被划伤了一道深邃的疤痕。   路谦负气出走,离家后他所有的银行账户被冻结,身上仅剩下不足一千的现金,只好举着自己的MBA学位证在这个城市举步维艰。方珺的处境跟路谦别无二致,他们两人空有商学院的学历文凭,却只能对着满世界的股市钞票望洋兴叹。   如此蹉跎了半个月的结果就是他们租着郊区最便宜的地下室,终日难见阳光,为了省电,路谦开十五瓦的台灯,抱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投石沉大海的的简历。方珺学会了在菜市场跟小商小贩讨价还价,路谦也学会了手洗衣服,第一次在暖气不足的冬天里冻了手。   路谦锁着眉头目不转睛地在盯着网上HR的来信,左手忽地一暖。是方珺买回来凡士林防冻霜。她挖出一块在自己手心抹匀,再细心地涂抹在路谦的手背。柔柔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也起了没心眼的茧,方珺轻一下重一下地摩擦着路谦的手背。   察觉到方珺动作的停顿,路谦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回过神来注视方珺。长臂一展,便将方珺圈进自己怀里。路谦的下巴搁在方珺的头顶,揉搓着方珺的双手,淡然一笑:“我没什么,大老爷们儿的,冻个手有什么稀奇?倒是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方珺鼻腔酸楚,看着路谦微笑的侧脸,忍不住要落泪,却被他温暖的唇给吻住,一滴眼泪就在眼角摇曳,晶莹地映照着两个人的爱意,好半天才顺着脸颊滑下。   方珺颤着唇,难以启齿道:“路谦,我们,还是分开吧?”   却被路谦渡来一口暖气,路谦的舌霸道地舔过她的牙床,温暖的气体从口腔直冲进去,将她的尾音堵在了嗓子眼。一哽咽,接着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任由身体的本能反应着,路谦却无比清醒,说,我是你的男人,不会让你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如果这个城市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S市,真正凭我们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3   然而人的命运并不等待自己的安排,无数的意外交汇,交织成了混杂不堪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那夜方珺急性阑尾炎,急需手术,路谦将方珺送到医院才发现两人的余额已经不足以支付医药费。方珺就在路谦面前硬撑着,不喊一声疼痛,却死死抓住路谦的手,越握越紧,像是要生生把两人的手交融在一起。路谦狠狠捶了一下墙壁,才一个激灵醒过来,拨通了许久没联系的号码。   “喂?”电话是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接电话的人声音慵懒清淡,声线却透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路谦含义不明地嗯了一声,声音沉稳:“施方,是我,路谦。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联系你的消息。方珺病了,我需要用钱。”   “路谦……”施方只差没将自己牙齿咬碎掉。跟路谦这样的人做朋友,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施方也是个雷厉风行地主儿,半个小时之内赶到了他们所在的医院,主刀的医生是他托关系找的最权威的专家。一切安排妥当,路谦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屁股沾上手术室外的凳子上才知道自己有多累,而施方却穿着一身睡衣,两人对视片刻,面面相觑之后哑然失笑。   路谦别过脸不看施方,一个“谢谢”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嘣出来。   施方找不到比捧腹大笑更方面的答复他的方法,于是他就在候诊室外笑得地崩山摧,惹得值班的护士出来想要白他们一眼,落眼却看见声音的发出者是施方,只好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施方捶着路谦的肩窝:“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路谦恢复了本来的严肃脸色:   “我想要拿到路氏的股份。”   “甚至不惜与老爷子作对?”   路谦叹了口气:“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出来这么久,老爷子一直在金融界封杀我,坐等下去,我大概真的会有哪天死在街头,你就等着帮我收尸好了。”   “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你不必现在急着给我答复。但是你知道,如果我能得到路氏的继承权,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施方不得不承认,路谦就是有这种魄力,即使潦倒落魄,却还是让人想相信与追随。施方恨恨看住路谦,撇了撇嘴:“你也要知道,如果失败我的下场只会比你更惨。可是谁让我是你人生唯一的朋友呢,你小子的人生真是失败啊!”   路谦这才展露出半年来的第一个认真的笑颜。   4   路景言在商界封杀路谦,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敢录用他,而在施方跟夏菲儿的斡旋之下,路景言点头答应了路谦进入夏氏——目的不言自明。   路谦白日在夏氏,工作间或与施方MSN商议如何购买路氏股份。别人朝九晚五,路谦却经常陪着夏菲儿吃过晚饭后一转身便去了施方家里,与他在公寓里挥斥方遒。施方在前台负责各路资金进出,路谦则是幕后军师。   路谦他分身乏术,抽不出时间来陪方珺,即使在陪伴她的有限的时间里,两人之间也不再如往日那般灵犀相通。   这天路谦刚叩了叩夏菲儿的门,不等里面的人有回应,他前脚踏进去:“菲儿,忙完了吗,一起午饭?”   桌案前的女子将长发往耳朵后顺手勾了勾,在日光下仰起脸。   路谦在这一瞬间觉得日光太耀眼,灼伤了眼球。   方珺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抬头发现门口的人是路谦,目光也呆滞了一瞬,脸上浮现出尴尬神色。   “方珺,怎么是你?”   “……”为什么他会来找她?用这么亲昵的语气喊她同去吃饭,他们每天都这样么?什么时候亲昵到如此地步了,进展得到底怎么样了?其实想问问题的是她,却被他夺了主动权,千言万语,骨鲠在喉,到头来还是顺着他回答:“我昨天给你说了我来应聘的事儿,只是没告诉你是这一家而已。”   路谦皱了皱眉:“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夏氏的企业?”   “告诉你,好让你防着我么?”   路谦一听这话,原本有些着恼,可一转念,他们俩若真吵起来,是不是正好中了别人的离间?当下压下心头不快,转身便见身边衣香鬓影,却是夏菲儿不知道从哪里来,顺其自然就搂住路谦的手臂:“路谦,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她从前说话的口气没这么娇嗲,在方珺看来,要么她是受了爱情的滋润日渐收敛心性,要么就是逢场作戏与她看,好在给她见面礼的时候附赠一个下马威。   路谦目光平静地扫视了咫尺距离的方珺,那一眼却那般遥远。她看他目光冷却下去,蓦然转身,随后携美而去,未曾回顾。   路谦虽未表现出不悦,却也不如平日与夏菲儿言笑晏晏把酒言欢,夏菲儿自然猜到他的心思,偏要在他面前一笑莞尔:“路谦,你生我气了?因为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   路谦程序化地回答:“公司招人的事儿,你本来就没有告诉我的义务。”   他这反应却引得夏菲儿扑哧一笑:“路谦,你真的在生气了,你很少跟我生气。这么在乎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他将叉子上的牛肉吞掉:“吃完饭早些回去吧,今天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夏菲儿隔着桌,目光澄澈又迷醉,秋泓一般盈盈望住他:“路谦,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却换来他的哑然失笑与不以为然的摇头:“菲儿,对我来说,女人的魅力是被我征服,而不是征服我。像你这样太骄傲的女人,不适合我。”   5   深夜里漆黑一片,大厦顶层的落地玻璃里落满星光。   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只有这里能看得见星光,璀璨的,毫不矫揉造作的光芒。   施方将修长双腿伸展开来,叉在办公桌上,双手枕在脑后:“是不是该为我们的合作成功干一杯呢?”   路谦双目盯着笔记本屏幕上股市的涨幅,甚至不抬头来看他一眼:“成功?没笑到最后随时都可能一败涂地。”   “没想到菲儿果然给你面子。事情应该说来就算是按照你的棋局来进行的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   路谦依旧紧绷着下巴:“变数太多,我不敢有一丝的掉以轻心。”   “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路谦这才回过头来,炯炯有神的双目中若有星光闪烁:“施方,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不曾遇到真正值得你拥有的那个人。可是,我但愿你今生不会遇见这个人,那会让你坠入地狱。”   “世人都说,施家最年轻的东家最是无情,流连花间,纸醉金迷,无情总被多情恼。” 施方耸了耸肩膀,漠然而笑,眼中却有一丝落寂,“不说我了,路少,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菲儿把这生米煮成熟饭?”   “你我之间,用不着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施方见他不领情,再继续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也无益,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加了两块冰,递给路谦:“要我说啊,人生在世行乐需及时……你这人跟你家太上皇一样,真不懂得享受生活的情趣!”   路谦却没有接:“给我咖啡。”   “好。”施方借口咖啡机在外庭,潇洒地转身出去。   夜幕里飘来香醇的咖啡香味,路谦闻见,知道是自己素来喜欢的牌子,借星光顺手接过:“谢谢。”   抿了一口咖啡,路谦才猛然发现身边站立的人纹丝不动,定睛望去,那绰约身姿,深红裙摆,哪里还是施方?路谦有一丝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瞬间心念电转,路谦在心里把施方的爹妈问候了一千遍。不相信施方将他们两的计划对夏菲儿和盘托出,可是也想不出夏菲儿此时在这里的理由。   哪知道夏菲儿一笑,对答如流:“你在这里,不正是我在这儿的理由么?”   路谦却笑不出来。他阖上笔记本,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夏菲儿拉开落地窗,风从远方灌了进来,拂起她衣裙,翩飞如蝶舞。   凉风吹到身上,路谦刚要劝她关上窗,却蓦地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了某种莫可名状的渴望。燥热,即使是凉风习习吹过来,还是抑制不住身体里的热量,先是慢慢然一点点地蔓延,转瞬却又似星火,劲风一过,竟已呈燎原之势。   路谦紧锁着眉头,看着欺身过来的夏菲儿:“我去一躺洗手间。”   夏菲儿却不肯,一个顺势将他扑倒在沙发上:“今晚风月正好,何不遵循本性,省得浪费吉时良辰?”   路谦被她压在身下,也许是身体的原因,竟一时动弹不得,猛吸了一口凉气,却丝毫没有舒缓。软玉温香在怀,他又如何推拒得开?   夜里深蓝渐渐退去,星光隐没,浅蓝覆盖上来。路谦在晨光里挪了挪身躯,四肢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令他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还伏在自己肩头酣睡的夏菲儿。   她却似还未清醒,发出小猫一般的呜咽声音。   “方珺,你听我说!”路谦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他从不知道方珺还有这般神勇彪悍的时刻,冲进来给了他狠狠一个耳光,然后潇洒离去。   路谦看着方珺的背影呆愣了半晌,打算起步去追,却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夏菲儿一直在装睡,看见路谦的呆愣表情,心里又痛快又难过,眼里却还闪烁着捉弄了他的光芒。路谦叹了口气,进了卫生间。   路谦出来后衣冠楚楚,夏菲儿却仍然是节省布料的打扮,似乎是在等卫生间用。   他看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犀利:“菲儿,那只是一场意外,你我心知肚明。”   他说,那是一场意外,将她的费尽心机漠然置之。   夏菲儿拽住他的衣角:“你情我愿的事儿,为什么算是一场意外!你明明也是喜欢我,才会有感觉!”   路谦听了她这话,心里一沉,脸色铁青:“喝了那杯咖啡,狗都会对着你发情。”   路谦有些唾弃失去理智的自己,本以为对夏菲儿来说,one night stand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是此时他明白了,知道夏菲儿的目的,是为了刺激方珺。   6   路谦原本打算对方珺解释他与夏菲儿的的关系,却在听见方珺面无表情的言辞后失了控。   方珺说,我们深爱过,疼通过,所以我可以无悔地离开。   路谦克制着自己的暴躁:“我说过,我对你,未曾变心。”   “可是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方珺身边的人正逐一失去生活的支柱,母亲失业,父亲受到了黑道的威胁,叔叔伯伯们竟然也相继遇到各种麻烦,而这所有的麻烦只需要一个方法就可以解决——方珺必须离开路谦,离开,永不相见。如果她执意不离开路谦,这将只是开始。   她曾以为,在经历了贫寒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固若金汤,一个晃神才发现,全世界都是不成全他们的。   路谦拇指温柔地抚摸着她哭泣的脸,眼中泛着迷离的光,“抱歉,我总是一味地苛求你。”   她在这世界最冷的一夜,预感自己是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她听见他的声线依旧平静如昔:“这一次,也许我是真的该放手了。”   因为爱,带来了伤害。   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他们本就是不容于一个世界的群种。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生活在蔚蓝的天空之下,而她,如果能平凡安稳地度过余生,便不枉费父母的满心期待。   她回到了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他就真的一次也未曾回顾。   离开他后,一切又回归了正轨,甚至——她被施舍了比原来更好的生活,在她的新生里,除了爱,什么都不缺。   从几大金融家族到各路媒体,纷纷传说路家独子回来继承家业了,媒体报道铺天盖地而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另人目眩神迷。   自打方珺从路谦的生活里消失之后,路谦极少在她面前提及方珺,夏菲儿也是极为聪明的人,不在路谦面前试探他对方珺的情愫。   只是他的转变太突然,突然到令夏菲儿害怕。   路夏两大商业巨擘突然联手,整个城市的商界风起云涌,然而这变化,却并未如路景言的预料令根深叶茂的路氏一家独大,反而来了情势逆转,路氏的A股跟B股皆有部分为施氏收购,且路氏的股票一时遭受熊市,一片惨淡。   股东会上有六名股东联名弹劾路谦,声称是路谦出卖了他们的商业机密。路景言逼问之下终于知道事情的真相:路谦在外面的日子单凭与施方的联手便使路氏在阴沟里翻船。   股市的颓势,似乎也只有路、施联手,方能扭转。这是股东会讨论的结果。   而面对路氏的节节败退,路景言竟因心脏病病危。   人人都以为路景言是因为路氏的倾颓而病危,只有路谦知道,他不是。他是因为后继有人而老怀大慰。那日举着酒杯,大笑,能让路氏倾颓的人,自然有本事让路氏再成商业奇葩。他一直精心栽培的儿子如今终于超过父亲,路景言快慰至此,竟拍着路谦的肩膀,心脏病突发,急救。   一代商业枭雄路景言,在他的弥留之际,身边的只有秘书跟律师。   路景言的秘书与律师出了病房门,对路谦劝慰道:“请节哀顺变,路总走前吩咐过,只要您跟夏菲儿结合,您便是路氏的下一任继承人。”   一直站在病房外的路谦连犹豫都没有,顺口说了一声好。   7   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路谦订婚的消息时,方珺正在火锅店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味碟里,服务生好奇地瞅了她两眼,却也不敢问。   “看什么看,没见过怕吃辣的么!”   她已经泣不成声,从兀自抽搐变为哇哇大哭,眼泪决堤,再也收敛不住。   这一刻,心痛的有如刀绞、。   可是她的心已经全都给了他,还哪里有心,哪里还会痛?   她在公司请了假,独自一人游遍了整个城市,所有他与她一起到过的地方。一面下定决心去遗忘,一面不由自主地幻想他在身边。   她最后去了他们的母校。   这里有她感动过的故事,看过的书,遇见的朋友,想念的人……唯独不再有他。   所有的童话男女主角都会在最后的场景演绎一场惊心动魄的遇见,而她生活在冷冰冰活生生的现实,如果还能遇见她,那一定是她太想念,才在泪眼朦胧中产生了幻觉。   可是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   直到清晰的、被触碰的感觉,被吻上的暖度。   方珺才从梦中恍然惊醒:“如果我乘坐在巫婆的南瓜车上,请永远不要让指针走向十二点。”   “从今而后,你的王子。”   他的身价已经是她不可想象的位数,却在学校简陋的秋千上,吹着寒风,姿势优雅如同王子,将一枚钻戒戴在她的手上。   她的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惊喜,惊喜到窒息,惊喜到心脏都忘记了跳动,惊喜到恐惧,害怕这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   泪迹未干。   路谦将她一路抱上了车。   直到车开上了高速,方珺才真正清醒过来:“路谦,我前两天才在财经杂志上,看到你订婚的消息?”   “你说的是这本么?”路谦车上找出一本丢给她,封面标题上就刊登了路氏少东家路谦的订婚新闻,路谦看着方珺哭花的侧脸,忍不住笑起来,“说来话长。”   路谦跟施方的联手之下,路氏的股市狂跌,溃不成军,而路谦以王者之姿回归路氏,扭转颓势。   路景言弥留之际意识还曾清醒过,将早就立好的遗嘱交给路氏的法律顾问继,路氏,他终究是留给了路谦。用他的话说,有能力击溃路氏的人,才能再建立一个新的路氏,而我已老矣。   他这般铁血强悍的一个人,竟也有服老的时候,路谦亦唏嘘。   办好父亲的葬礼,路谦正式接手路氏,便又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商业混战,焦头烂额之时还有财经记者来采访八卦,他被缠得实在无法推拒,便说出了订婚的打算。可忙到了如今,才来找方珺。   8   路氏的少东家再一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路谦面对着路景言的遗嘱,一面用订婚拖延着时间,一面却将资金周转全部交予施方,路景言所铸造的那个固若金汤的路氏成了一坐空城。有钱能使鬼推磨,路谦对当时在场的律师跟鉴证人明里收买、暗地威胁,就是上帝的使者只怕也不敢跟他硬抗。于是路景言的遗嘱,路谦冷笑置之,不仅顺利接手了路氏,还对董事会来了个釜底抽薪的大换血。   他这做法端的是有当年路景言的铁血做派,路氏的管理层从此大都是他自己的心腹。   夏家得知事情的始末,为自己女儿抱不平,夏菲儿的父亲拍着桌子大骂路谦卑鄙。   路谦在他对面风雨不动安如山,冷笑:“你们当初施加压力让我们联姻,当真就光明磊落了么?商场从来如战场,我若是君子,便也不是路景言的儿子。”   然而在寂静的灯光下,路谦却向夏菲儿郑重其事地致歉:“我利用你,当真是别无他法。”   感情上的亏欠使得路谦想要通过金钱的途径来弥补夏菲儿,于是在路氏的许多合作项目上他的首要选择都是夏氏的企业,这种做法直接导致了施方的不满。这天施方跳过路谦而去找方珺寻求合作。   施方翘起二郎腿,神态如一只慵懒的猫咪:“我认识路谦这么久,没见过他这么意气用事的。他这段时间以来不是把公司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用公司的财产来弥补自己对夏菲儿的歉疚,长远来看真的对路氏很不利吧?我们也是时候该给他敲敲警钟了。”   方珺就算明知施方是要引自己上钩,却还是情难自禁:“你既然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你不是也不喜欢夏菲儿么,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一下。成功的话,我保证夏菲儿在你跟路谦面前消失。”   方珺审视的目光冷静犀利,施方却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大大方方任由她看,坦然处之:“你这么看着我的脸不转弯,路哥哥会吃醋的。今天我就先把话说到这里了,你任何时候有需要,都可以直接电话联系我。”   公司例会一开完,路谦率先走了出去,趁人不注意对方珺勾了勾手指头。方珺侧头打探他想说什么,路谦却不由分说带方珺去了办公室,两人又是云雨一番。方珺的责备里满是娇羞:“分明是上午的上班时间,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那还不是你给惯的?”路谦中指按住方珺气急败坏欲言又止的唇,“这个项目做完,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所谓“这个项目”就是在例会里提及的、路氏的新项目,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个项目的合作伙伴是施氏而非夏氏,并且是路谦亲自提出的。方珺起初也觉得奇怪,不过总归是有益无害的决定,她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路谦唱反调,此时只两人相看,方珺当然忍不住好奇:“你怎么突然决定给施氏了,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这个项目正好是施氏的强项,再一味迁就我个人的喜好,我怕董事会会炒我鱿鱼。”   “反正你是老板,最终决策权都在你。”   路谦听出她有些不悦,所以笑得越发温柔,亲了亲方珺的鬓角:“即使他们都不同意我也可能会一意孤行。你的理解才是我最需要的,谢谢你。”   方珺嗯了一声,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路谦看她表情有点儿恍惚:“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今天先回去休息?”   她甩甩头:“累了还不是因为你!”   路谦笑得爽朗:“那么跟施氏的洽谈可以交给你么?”   9   隔着街道看对岸,施方修长的手指敲着白瓷杯的边缘,觑着神色忐忑的方珺:“这点胆色都没有,可是难以成为路谦家的女人的啊。”   方珺牛饮面前的咖啡,提神。施方颇没良心地笑话她:“作为路少未来的妻子,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女人的哦。夏菲儿不过是快垫脚石,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其实女人间的战争呐,比商战可怕多了。”   亲眼目睹路景言的律师将一封文件递给夏菲儿的父亲,方珺努力装作面不改色:“我们这么做,可是会下地狱的。”   “你害怕了?”   “万一……遗嘱被公布出来……”路谦将会失去现在的所有吧?   “你担心什么,别忘记他可是路谦。他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施方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扶住方珺椅子的后背,“假若他当真一无所有、家徒四壁了,你不也还是会留在他身边么?这就足以告诉他,你才是适合他的女人。”   施方这席话像是让方珺吃下了定心丸,她稍稍镇定了一下:“路谦已经把项目交给你了,你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干?”   眸眼深沉内敛,施方薄唇里吐出的气息像是没有温度:“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跟路谦的幸福。我只是想让讨厌的对手从眼前消失。”   “所以共同的敌人就是联盟的条件?”   路谦绕过门厅,扯下领带,大喇喇坐在庭中沙发上。方珺抱着花束放在鼻下嗅了嗅,逆着光看路谦脸色阴沉,善解人意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才将新鲜玫瑰塞进花瓶里:“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   路谦若不是刻意温柔,就会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他此时有些烦躁,平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了点儿,全然无心与方珺缠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菲儿的父亲来找过我。说他手上有我爸爸当年的遗嘱复印件。他想用遗嘱上制约我的条款来跟我提条件。”   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还是止不住地手脚冰凉,掌心出汗。方珺强作镇定:“那……他提了什么条件?”   “绝对不是你会想知道的事情。”方珺的手指插入路谦的发髻,路谦察觉到她手上的凉意,亲了亲方珺的手背,认真地望住她。他瞳仁里倒影着她的样子:“没事的,我会处理好。不要担心,嗯?”   见方珺没有反应,路谦只好进行更“深层次”地安抚:“如果不是他的条件太过分,我也不想跟夏氏撕破脸皮。我会再找机会与他谈一次,若他执意如此,我只好快刀斩乱麻。如果有什么夏氏意料之外的后果,也不能怪我不仁不义了。”   路谦沉吟道:“可是这份遗嘱在路景言去世后我亲手烧毁的,难道说当年我爸的律师还留过复印件……?”   方珺连忙将他话头引开:“那种不合理的条件真的具有法律效率么?”   路谦叹口气:“理跟法,有时候是两码事。”   路谦从前并不是锋芒毕露的人,只是任谁受了威胁总会凭空生出几分不信邪的胆气。路谦表明态度,夏菲儿的父亲直接将路谦告上法庭。路谦对他的做法嗤之以鼻,通过施方找到可以信任的律师:“支票你随便开,我也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场官司只是不能输。”随后便以漫不经心地姿态冷眼旁观,就像被告不是自己一样。   与此同时,施方砸出重金收买媒体,将早先收集到对夏氏不利的一切材料纰漏给媒体。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在商场掀起血雨腥风,给夏氏的形象造成严重损伤。信誉跌入低谷,不少企业撤回了在夏氏的投资,路氏亦在其列。路谦不顾单方面违约,固执中断合作,并请律师出面法庭将对夏氏的赔偿金额将至最低。   夏氏股票半个月之内狂跌,颓势不可逆转。   10   夏菲儿深知这谭水被搅浑,施方在其中穿针引线、翻云覆雨。她硬着头皮登门去找施方,被无数次地拒之门外。夏菲儿一介商界名媛,竟遭到门童的白眼,滋味自然不好受。然而既然这次是有求于人,她也只好放低了姿态。见不到施方,她就在路谦家门口不远的路口拦他的车。   路谦半个月没见到夏菲儿,乍然见她出现在视野中,连忙叫司机停车。   方珺坐在路谦身边,看见夏菲儿像木偶一般失魂落魄,心里的三分怜悯被两分担心与五分怨怼压了下去。之所以现在没有阻止路谦与夏菲儿的见面,是因为她早已与施方达成了协议。   路谦在书房里单独见夏菲儿,方珺在门外接过家里佣人端来的咖啡,冲她友善地笑了笑:“你忙去吧,我端进去就可以。”   方珺敲了敲门,高跟鞋在地板上叮咚作响,路谦与夏菲儿分坐两边,方珺是明眼人,看出两人距离的微妙。她耀武扬威地在路谦额头上亲了亲,再抛给夏菲儿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好久不见夏小姐,你今天一定要把她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哦。”   路谦看方珺的眼神不如平时温柔:“这些事情让阿姨做就好了,哪儿用得上你亲自动手?”   “我给自己老公倒杯咖啡不是应该的么,好吧,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们。”方珺一点儿也不生气,言笑晏晏,扬长而去,语态令夏菲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菲儿酝酿了半天言辞,直到确认方珺走远,才艰难地开口:“我来找你,实在是因为别无他法。”   路谦搅动着咖啡,眼神在夏菲儿周身逡巡,他不开口,等她自己说话。   被路谦灼热的视线注视,大方如夏菲儿也会觉得难熬。夏菲儿连忙端起咖啡来喝,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结果一口纯黑的咖啡令她差点没哭出来:“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的。”路谦终于别过视线,投向墙上古色古香的字画,“我们之间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是始料不及。我一直觉得亏欠你,想要从业务上补偿你,即使遭到董事会的反对我也会尽量满足夏氏。但是也许是我先前的做法让你父亲产生了一些误解,他认为给夏氏的优惠是我所应该做的,甚至得寸进尺,用我父亲的遗嘱来要挟我。所以我觉得,他面临此种境遇,别说是因为他的失道寡助,就算没有其他企业的排挤,说不定我也会踩他一脚。”   路谦的话令夏菲儿感到绝望。像是整片天幕黑下来,只剩下他这里一盏灯光,他却还要把它熄灭掉。夏菲儿情绪有些激动:“我不知道我爸爸拿遗嘱要挟你的事情,我回去劝他收手,让他不要向法庭起诉你。请你不要撤销跟我们的合作项目好吗,一旦路氏跟我们还有合作,其他公司也就不会对我们的信誉持那么迟疑的态度,我拜托你了!”   路谦心里纵有怜惜,始终冷眼看夏菲儿:“抱歉,我做不到。我可以为了补偿你而做很多的事情,在你的父亲没有拿遗嘱要挟我的时候。我觉得是时候该给他一个教训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让你父亲趁早把企业卖出去,在拍卖之前卖出去,应该还能够卖个好价钱,这样亏损也不会太厉害。”   老虎的屁股,龙的逆鳞,夏氏若是没有碰,再不济,路谦也不会作壁上观。   眼下的局面,却变成了路谦眼睁睁看着夏氏沉没,并且下定决心看他自生自灭,他连曾经的给予都要收回。   官司是以路谦的胜诉告终的,没有人知道那纸遗嘱是如何在法庭上被公证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消息就是当年路景言的律师携重金移民他国。   路谦与施方携手迎来了路氏的新朝阳,也并肩目送夏氏的末日。   路谦扫视着屏幕上的数据,不解:“施方,你不是为了收购夏氏才耗费这么大的力气砸金子进去的么,怎么现在该出手时又不出手了?”   施方无所谓地耸肩:“我以为它是一块肥羊,没想到临了才发现不过是鸡肋。我可没路哥哥你这么财大气粗,这鸡肋啊,还是让那些想收购的人收购去吧,我能把现有的产业经营好就够了。”   11   按说,连知晓事情经过的律师都已经远走他乡了,这事儿也算告一段落了。   如果不是夏菲儿临出国前料理自己父亲的后事,如果方珺没有出席夏氏企业拍卖会的现场,如果施方没有将手机遗落在路谦的办公桌上——一切本可以瞒天过海。   然而当路谦面对着巨大的落日,眼里融着夕阳的倒影,接起方珺打给施方的电话的时候,他起初的故意不做声转化成了无话可说。他听到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在电波的另一端用他最最陌生的语调、傲慢而冷漠的说:“你联系上黄律师了么,你确定我们把遗嘱给他的事情无人可知吧?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再联系你,但是夏菲儿过两天就会出国,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确保她永远不会联系上路谦?”   没有回应,方珺在电话里喂了两声,路谦按下了挂断键。   晚上回到家里,路谦独自坐在沉沉黑暗中,偶尔从窗外飘忽而过的光刻画着路谦英挺的轮廓。他在静静的夜里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从未觉得世界有这般的真实,真实全世界的喧嚣都远去,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方珺回来的时候有些晚,打开灯的开关才赫然发现客厅里坐着的人。   路谦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你坐下,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方珺心里有隐约的担忧,又不好表露,只好浅笑着坐下来。   路谦寒着一张脸,眼神足以将人冰封:“下午施方的电话落在我办公室了,我见是你打来的就接了。”   方珺惊立当场,登时整个身体就僵直在路谦面前,吞吞吐吐了半天,词不成句,舌头打结。   路谦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在生气。可是他淡淡的失望的语气,却比真正生气起来更令方珺不安。他说:“施方刚才已经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么?”   方珺灵机一动,也许坦白从宽在路谦这里也会奏效,她坐在路谦身边,双手握住路谦的手,眸中光华流转,诚恳道:“是我跟施方联手,我复制了你父亲的遗嘱……但是我真的不是要伤害你。我确认你会全身而退才去做这件事情,我只是想要把夏菲儿从你身边撵走,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厉声问:“夏氏的倾塌,菲儿父亲的去世,菲儿的远走……你一句你没有想到就想要一笔勾销,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吧?”   “对不起,我……路谦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女人的眼泪却并没有打动铁了心的男人,路谦看她往自己身上赖,不闪避,却也没有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撒娇。他只是用同情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方珺:“你对夏氏做了什么我全不在意,方珺,我路谦并非善良之辈,可是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你是我打算相守一生的人,我不能忍受你的背叛,哪怕你背负着堂而皇之的为了我好的借口。我可以为了我们的爱情做任何事情,但我一直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不染尘垢的方珺。”路谦合上眼睛,似乎无比疲惫,“方珺,我们还是分手吧。”   “……”天旋地转,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然而无论方珺再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路谦始终不改已经做出的决定。因为他知道,以后无论怎样,也无法与她相守相伴度过一辈子的漫长时光。   他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遗落在时光洪流中。   而现在在他身边的她,不过是一个披满尘垢的倒影。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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